我拉起姜西的手,带着她去停尸间。
当看到被蒙了白布的姜西妈妈时,我感觉到姜西的整个身子就发软地站不住,我一手搂着她,支撑着她,在她耳边说,“老婆,你要挺住啊!妈肯定不希望你这样,妈是多坚强的人啊!”
姜西立刻深吸一口气,好像这样能给自己增加力气似的。
这时有工作人员问,“你们是自己给她换衣服还是我们给她换?”
“你们换吧!”我说。
“我们换的话,一次八百,如果化妆的话,一共两千。”那工作人员说。
我想了想说,“妆就不用化了。”
我觉得姜西妈妈不会想要化妆,而且我看到了她的脸,走得很安详,似乎没什么牵挂了,我就突然想到,她最后跟我说的那句话,“把姜西交给你我放心了,你是好女婿!”
谢谢你,我的岳母,从一开始认识你,你对我的不接受,到最后,你夸我是好女婿,其实我没做什么,反而是你一直在为我和姜西付出,做好我们的后勤,让我们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工作、生活,幸福了这么多年。
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心声,请接受我的感谢,感恩此生遇到你这样的岳母!
工作人员换好衣服后,便将岳母放进大冰柜。
伴随着那一声坡长地“嚓”的一声金属抽屉关上的声音,我知道,岳母永远离开了我们,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猛然间这个认知真让人浑身发凉,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说没就没了!
姜西联系了岳母生前的好伙伴,伙伴中有基督徒阿姨,基督徒阿姨提议给岳母按照基督徒的方式送葬,因为岳母生前也信了基督教。
姜西同意了。
基督教的葬礼很简单,就是到了殡仪馆之后,在一个仪式小厅里,找来一个牧师,带领着几个基督徒为死者祷告、祝福、送行。
基督徒们把死亡看得很淡,他们觉得去世只是回到上帝的怀抱了,是重生的开始,家人难过也是有限的,他们会用为去世家人祷告的方式来缅怀逝者。
所以基督徒也不上坟、烧香,因为他们觉得坟墓里的只是一堆废弃的东西而已,人的灵魂已经归于了上帝的怀抱,所以,人死后,不一定要有坟墓。
我们家在北京也没有家族、亲戚墓地,觉得给姜西妈妈单独弄一个墓地也没什么意思,最后在基督徒阿姨的建议下,我们决定把岳母的骨灰洒到江、河、湖、海里,这样感觉也挺好,周总理就是这样做的。
用基督徒的说法就是,上帝创造人的时候,是用泥土和他吹的灵气创造的,如今灵魂已经回到上帝那里,肉身来自尘土便归于尘土。
就这样,我们原本的一家四口,变成了一家三口。
开始的三个月,姜西一直不能从失去妈妈的状态中走出来。
我白天上班,晚上加班,当我回来的时候,经常看见她偷偷的哭,她这样的情绪,还要照顾江东西,还要给我们做饭吃,我有点不放心。
我打电话给大姐,希望她请假来照顾姜西一段时间,大姐立刻跟学校请了假。
于是,大姐第一次来北京,来到了我家陪姜西。
这件事,给姜西感动坏了,后来她情绪好了以后跟我说,那段时间她真的特别需要人陪,每天都是迷迷瞪瞪地想她妈妈,她都怕把江东西磕着、碰着,或者忘到哪里丢了,幸亏大姐来了,让她可以松口气。
大姐带江东西出去玩儿的时候,她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开始把自己的精神状态投入到写当中去。
晚上大姐、江东西和我都回来了,有孩子在,人又多,欢乐就多了很多,她的情绪也好了很多,渐渐开始适应和忘记她妈妈的事,再加上她的读者老是跟她催更,她被逼得没办法,只有好好写去了。
只可惜,大姐只能在这呆一个星期,学校那边说,她要是请假日子多了,会影响评职称,我也不能让她为难,毕竟职称对老师来说很重要,所以,她到了一星期就走了。
我以为姜西的情绪好了很多,可是大姐刚走之后,她有一天突然给我打电话,在我工作特别忙的时候跟我说,“老公,我不想活了,想自杀,你看人活着有什么意思?我妈妈受了一辈子的苦,最后也没享几天福,说走就走了,好像活着都没意义了。”
我当时正在忙,旁边同事一直在找我说事,领导也找我,我根本没有时间多想怎么安慰她,并且我已经安慰她三个月了,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到了这个时候,似乎真的已经没什么有用的话说了。
于是,我一着急便说了句,“放心,谁自杀你也不会自杀的。”我心里想的是,姜西那么开朗的女人,怎么可能自杀呢?她就在那瞎捉摸。
说完这句话,我同事就找我紧急处理事情,领导也找我,我就跟姜西说,“挂了啊!”然后也没等她回应,我就挂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我没有那么忙了,便给姜西发短息:老婆你好点了吗?没事了吧!
她倒是很快给我回了短信:“你现在马上回来,我不自杀了,但我要杀你,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恨不得我死了,你好再找个年轻的?你是不是嫌弃我老了?你现在膨胀了是吧?”
这说的都什么跟什么啊?不过想起我刚才说得那句话,确实还挺气人的哈,这样想,我便也有点担心她了,于是等工作不忙了我就跟领导请假说今天早点回家。
回来前,我给姜西发了短信:老婆我这就回来了!
她没理我。
当我到家的时候,我一打开房门,我看到一个披头散发,一脸凶神恶煞的女人,手里拎着一个江东西从外边捡回来的木棒子站在小走廊另一头。
她一脸小太妹的表情,用棍子老远指着我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杀了你!”
我一边换鞋一边云淡轻风地说了一句,“杀不行,我还得赚钱养你和江东西!”
姜西脸上僵了一下,而后一脸说不出什么情绪的表情,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我neng死你!”
我看着她笑着说,“好啊,好啊,你来neng死我啊...”
“妈的,智障!”
晚上姜西做好晚饭,我把江东西接了回来,我感觉姜西好像情绪好了很多,也不知道是被我那句话刺激的,果然过后她也觉得谁自杀她都不会自杀,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会自杀的那种人,总之,她心情好了很多。
至从岳母去世以后,我虽然很烦刷碗,但是也学会了,姜西做饭,我没舍得用她刷一次碗。
她躺在床上跟江东西开心地玩耍时,充满愉悦地声音说,“谢谢老公哦,哎呀,这要是等我们老了,回忆起刷碗这件事,我可能会觉得特别幸福,到时候我会跟江东西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外孙或者外孙女说,哎呀,你姥姥很幸福啊,你老爷这辈子都没用你姥姥刷过碗!”
我一听,这是不是话里有话啊?想让我做一辈子的洗碗工啊?有坑!
我一边刷碗,一边笑着转头对姜西说,“那我也跟我外孙或者外孙女说,你老爷也很幸福啊,你姥姥这辈子都没让你姥爷生过孩子呢!”
“噗!哈哈哈哈!”
姜西终于露出了三个月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
江东西不知道她妈妈笑什么,但是她也跟着傻笑。
“哈哈哈哈!”
我们家的欢笑声,从这一天开始又回来了,姜西之后再也没有犯类似抑郁症方面的症状。
只是,日子一长啊,三口之家的问题就出现了,那时才明白,什么叫做“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句话,姜西妈妈活着的时候,也没看她干什么活,可是,姜西妈妈不在了,我们家很快就鸡飞狗跳了。
这无关夫妻感情好不好,有关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在我和姜西之间拉开大幕。
想到班长他们家的状况,我浑身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