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盏人皮灯笼,挂在申小菱的房内。
她正用干布轻轻拭去水珠。
“也就你能想出这法子来。”薛石隐提起一个擦干的灯盏,放上蜡烛,点亮查看,果然海图完好无损。
他找了几个不足七尺的人扮做行商,装了一船的货,船底挂着一根绳子,套着六个人皮灯笼。水门的守卫如何查,也查不到船底下去。萧伯鸾“恰巧”巡查,几人便将灯笼从水里抽出,装进箱子,转移到了岸上。
“岑管事胸口的刺青那么多年了,洗澡也没褪下去。”申小菱手上动作微微放缓。“后日是中和节,寻常人家备贡品烧春联,玲珑门哪家院子里没有一尊管仲像,总得上些像样的东西。”
过了中和节,便是龙抬头,皇帝可是要出巡了。看着眼前忙碌的女子,薛石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前日你为何哭?”
申小菱手一顿,肩膀一僵,垂下头。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我想家了。”
薛石隐心头一动,她说的必然不是南阳城那个家,也不是当年隐蔽训练的住处。她的家在那些图上吗?
“你想起来了,是不是?”他走了过去,手掌压住她嶙峋的肩膀。
“没有,”申小菱下意识地否认,垂着眼眸,“只是有些想法,突然冒出来,我控制不住。”
“那你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薛石隐沉沉地压住她的肩。
申小菱想要挣脱,却被钳制得更牢。
薛石隐伸出手捏住她尖尖的苍白的下巴,轻声哄着:“我知道你不是老四,我想知道你是谁,家在哪里。”
有那么一瞬间,申小菱动摇了,眼眸的光都柔和了几分,可理智很快抓住了她的心神,眼神又坚定起来:“我说过很多次,我是申小菱。”
“那你的家在哪里?”她不信他。薛石隐以为她只是不信萧伯鸾,没想到,她也不信自己。
“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申小菱用力甩开他的手,眼泪突如其来地一颗一颗滚落,指着人皮宫灯,“我看着这一张一张的图,觉得这世上任何角落,只要能画出图来,无论多远都能到达。唯独我的家,我画不出图来,便再也找不到那个家。我在这世上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从来没有一个人是真的。照儿不是,大姐不是,萧伯鸾不是,你也不是。”
“我是!”薛石隐低下声音说道,“我是真的,你忘了,我是你们最信任的老大。”
“不,你说了,我不是老四,那你就不是我的任何人。”申小菱任由眼泪流着,却轻声笑道,“你知道什么是真的吗?我的命。明王上的分身刑,是真疼啊。像是被一百辆车碾过一样的疼。这种五马分尸的罪,受一次就够。我不会再给任何人任何机会伤害我。”
“相信我——”
“我是信你的。”申小菱深深吸了一口气,用袖子沾干眼泪,“我信你说的老四的身世,我相信我过去就是老四,所以我会为了‘老四’去完成筹谋已久的大事。这一点,我们目标一致。”
薛石隐心头一凛,大事已筹谋部署妥当,她不赞成刺杀之事,不提为好:“你上次说的法子,我已经安排人进京了,现在在静妃的厨房中打杂。”
“那你随我来。”申小菱见他半句行刺之事也不提,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只得尽快展示一番。
申小菱带着他到了厨房,取出一个黑陶碗,用土陶碟子盖着。她揭开碟子,捧给薛石隐看。
“看,我这已经成了。”
薛石隐接过碗一看,是发霉的花生。
“怎么做?”
申小菱又从角落里提出一只铁笼子,笼子里有一只老鼠,是年后她让默娘去抓的。她将发霉的花生扔了过去。灰鼠捧着吃了两口便又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