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仰起头,痴痴地望着李灵幽:“可殿下一点儿都没变,奴婢一眼就认出您来了,殿下,望春姐姐她们......都还好吗?”
李灵幽目光暗淡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忍冬,她所惦念的那些姐姐们,都已经香消玉殒了。
忍冬看着李灵幽的神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白,紧抿住嘴唇,又落下两行泪。
“怪我没有保护好她们。”李灵幽低语。
忍冬用力摇头,想说什么,紫宸殿中又走出一名大宫女,先朝李灵幽行了一礼,才出言催促:“永思公主快请进吧,太后都等急了。”
忍冬连忙擦干眼泪,快步来到肩舆前,伸手搀扶李灵幽下地,阿娜尔见忍冬抢了她的先,孩子气地瞪了忍冬一眼,紧跟在李灵幽身后,进了紫宸殿。
……
紫宸殿上坐着两位太后。年长的那一位娴静温柔,身穿深青色翟衣,梳着两博鬓,是先帝正宫荣太后。年轻的那一位明艳端方,身穿玄底织金翟衣,满头珠翠,是小皇帝的生母殷太后。
两位太后望着殿门,看到一袭素白款款而来的纤弱女子,不约而同地呆住了。
李灵幽没有向两人行礼,只是安安静静地停在她们面前,任由她们端详,她知道她们在诧异什么,无非是她这张脸,不似她们想象般的衰老。
荣太后最先回过神,立即起身上前,一把攥住了李灵幽的手,哽咽道:“永思,你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灵幽目光落在荣太后鬓角的银丝上,轻唤了一声:“嫂嫂。”
荣太后连连应声,将她揽进怀里,李灵幽靠在她肩头,目光转向陌生的殷太后。
她离京那年,宫中还没有这号人物,皇兄不恋女色,与皇嫂十分恩爱,他们年长她十多岁,对她百般疼爱,于她更像是父母。
殷太后对上李灵幽的目光,只是大方地朝她笑笑,并不打断她和荣太后叙旧。
荣太后哭诉:“你皇兄三年前驾崩了,没能盼到你最后一面,他弥留之际还念叨着你的名字,问我你会不会怪他……”
李灵幽抚着荣太后的后背,柔声安慰:“嫂嫂别哭,日后我去祭拜哥哥时,自会当面告诉他,我不怪他。”
荣太后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拉着李灵幽坐在一处,同她介绍起殷太后:“这也是你嫂嫂,在你和亲第二年进的宫,同你一样年岁,比你还小两个月。”
这话说地不大客气,殷太后却不介意,玩笑般开口:“何止哀家比永思公主小,连御王也小她两岁呢。”
李灵幽目光闪了闪,殷太后口中的御王不是别人,正是领兵灭了羌国,护送她回京的那位异姓王,也是眼前这位殷太后的亲兄弟。
外戚封王且摄政,于大凉皇室并非什么好事,可实属无奈之举。她远在羌国王庭时,就不少耳闻御王凶名,此人横空出世,十年间先后收复了燕云十六州,又接连灭了大凉西南的六诏国,大凉西北的毗罗国,最后一举攻克了羌国。
若非有这位骁勇善战的御王,殷太后恐怕还坐不上这太后之位。
李灵幽:“说到御王,还要多谢他护送我回京,不然我也见不到两位嫂嫂。”
荣太后握着李灵幽的手忽然用力,殷太后正色道:“公主为君,御王为臣,护送你本是分内之事。”
李灵幽笑笑不语,她可不会把殷太后的话当真,如今整个大凉,敢让御王俯首称臣的,也只有小皇帝一人而已。
“不知我何时能见到陛下?”李灵幽还没见过小皇帝的面。她和亲第四年,小皇帝才出生,她和亲第十一年,皇兄驾崩,小皇帝七岁继位,今年将满十岁。
荣太后没有应承李灵幽,而是看向了殷太后。
殷太后为难道:“御王大胜归朝,陛下要犒赏三军,还要跟群臣商议如何安顿羌国子民,这一时半刻怕是抽不出空来见你。”
荣太后面上浮起一丝冷笑,被李灵幽捕捉到了,她早想到两位太后之间不和,眼下显露出的只是冰山一角。
殷太后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李灵幽却听出了她是在推托,小皇帝尚未亲政,朝中诸事皆由御王代理,再忙也不至于抽不出空来见她一面,不过是因为殷太后不想让她们姑侄亲近罢了。
李灵幽心如明镜,倒不强求,又同荣太后聊了几句这些年京都的变化,便露出体力不支的样子,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殷太后见状提议:“公主累了吧,不如先在宫中休息一晚,明日再回公主府。”
身为先祖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先帝最疼爱的妹妹,李灵幽九岁那年,就在宫外拥有了她的府邸,可她长到十六岁仅在公主府住过一夜,因为父皇和皇兄舍不得她,她便一直留在皇宫。
今时今日不一样,父皇和皇兄都离去了,这宫里已不再是她的家。
李灵幽心中怅然,点头答应了殷太后今晚住在宫中。
荣太后欲言又止,瞥见殿门前那一对摆放了许多年的牡丹花瓶,终究没有开口。
李灵幽好似没察觉荣太后眼中的愧疚,带着阿娜尔和忍冬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