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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从婉约到沧桑的一生

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芳草,望断归来路。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驱不散、扯不断的沉重愁情压在深闺中孤独寂寞的李清照心头,使她愁肠欲断,再也承受不住凄绝。“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惜春、惜花,正是珍惜青春年华的写照。“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李清照凭阑远望,还是惆怅烦闷,对丈夫的思念无法排解。“人何处,连天芳草,望断归来路”。一眼望不到头的萋萋芳草,沿着赵明诚归来的道路蔓延到天边。

“离别”是一个古老的主题,李清照写了许多篇“黯然销魂”的别离佳作。如《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中的“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如《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中的“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如《行香子·草际鸣蛩》中的“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等等许多脍炙人口的词句。

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中回忆他们夫妻二人的婚后生活。赵明诚每逢初一、十五,便从太学请假回家,到相国寺买回一些碑文刻本,拿回家里,两人共同品赏,校勘,惬意幸福。事实上,赵明诚的著作《金石录》的完成,得力于李清照。她参予了校勘、鉴定、整理、编订,最后也是经李清照之手,这部书才得以问世。

在封建礼教紧紧束缚着人们思想的时代,赵明诚身为宰相之子,高居太守之位,在那个极端歧视妇女、纲常统治森严的社会,能对妻子敬重爱戴,夫妻关系平等和谐,十分难得。

对于李清照和赵明诚来说,彼此是不可替代的。缘起缘灭,他们能做到的,也只是好好珍惜相聚相守的美丽时光。

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金兵攻占宋朝的都城汴京,次年,徽宗、钦宗都被金人掳去,北宋灭亡。巨大的民族灾难降临,李清照被迫踏上了逃亡流徙的道路。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赵明诚只身赴建康时,突患疾病,不治身亡。李清照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悲痛欲绝。从此,无儿无女的李清照孤身一人,远离家乡,过着无依无靠、困苦凄凉的生活。

李清照经越州、到台州、剡州、温州、再到越州,往衢州,又经越州最后到达杭州,并在杭州定居下来时,她已经四十九岁了。

一天,她在远离故乡的杭州宴请族人,亲人团聚,一倾胸中积郁,写下了《蝶恋花·上巳召亲族》这首词:

永夜恹恹欢意少,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为报今年春色好,花光月影宜相照。

随意杯盘虽草草,酒美梅酸,恰称人怀抱。醉莫插花花莫笑,可怜春似人将老。

李清照写了一个循着旧路回到汴京的美梦,一个好梦。但这又是一个“空梦”,深刻地揭示了亡国之痛、离乡之怨以及对南宋统治者的失望和谴责。

世事浮云苍狗,南渡之后,李清照写了许多凭吊半壁河山,悲叹个人遭际的名词佳作。如《添字采桑子·窗前谁种芭蕉树》“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如《新荷叶·薄露初零》中“安石需起,要苏天下苍生”;《菩萨蛮·风柔日薄春犹早》中“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在抒写家国之思的词作中,最脍炙人口的是《永遇乐·落日镕金》这首元宵词:

落日镕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这首词是李清照晚年的名作。南宋朝廷偏安杭州,过着“直把杭州作汴州”的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生活。就在遗民们一年又一年的南望王师的国难之中,临安城却张灯结彩的庆祝元宵节,李清照于是写下了这首情辞凄婉,感情哀绝的词作。南宋末年爱国词人刘辰翁“每闻此词,辄不自堪”。

通过一首首的词作,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李清照由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女,变成一个郁郁寡欢、多愁善感的人,在愁苦不堪中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最后,让我个人极其喜欢的李清照的一首词做为结束。

渔家傲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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