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而复返的俊美客人重新回到宴会厅,注意到流淌在空气中的旋律已经过渡至另外一首当代的知名曲目。
爱丽丝所扮演的亚瑟·华生对此并无半点局促,保持着面上得体笑容的同时,顺手关好了通往走廊的对开厅门,随后步伐不急不缓地走过长桌,来到落地窗前的微弱斜阳下,欠身略施一礼:
“抱歉,离席稍有些久了,萨莉夫人,您在这十分钟内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吧?”
如果夫人觉得不适,在你刚刚说要出去透气的时候就会有府邸上的守卫过去抓人了……
侯爵夫人的贴身侍女盯着这名据说是医生的俊美青年,心中既有些不屑他此刻有礼而故作优雅的姿态,觉得他也不过是一个为了拼命挤入上流社会而可笑挣扎的普通人,却又忍不住被那张脱离“普通人”范围的无瑕容颜所吸引,暗自嘀咕这男人的皮肤竟然能比女性都来得光滑细腻。
但显然,她侍奉的主人相当欣赏这位来历不明的医生,她维持着闭目仰靠在沙龙椅上的姿势不动,语气轻快中带有愉悦地道:
“异样?不,没有的事,如果要把这种温和柔软得像是浸泡在热水里的触感都说成是异样,那么以往每次我做过的每一次养护都该是酷刑和折磨了。亚瑟医生,我还要等待多久才能洗掉脸上涂抹的这些香膏,看到它们实际发挥出来的效果?”
闻言,亚瑟·华生回首看了一眼座钟的指针走向,微笑答道:
“还请再耐心等待五分钟,夫人,您付出的宝贵时间会得到回报的……这样吧,为了不让您感到乏味无趣,介意我继续讲述之前那个海上冒险故事吗?您或许还记得剧情进展?到深入遗迹、探索未知宝藏为止的情节。”
脸上涂抹着一层白色软膏,好似大理石雕塑那样展现五官立体度的洛森特侯爵夫人满脸放松的神态,含着笑意轻轻点头:
“当然。而且我记得的可不止这些,还包括我亲爱的侄女转述过的,你在间海郡曾经与危险武装集团进行过交锋的精彩片段……呵呵,小密特拉那样极力推荐介绍,说我应该见一见你,我自然也有些好奇,想要见识见识像你这般奇特的医生。”
“如您所言,我的本职不是医生,开始以医生身份自居也是在来到贝克兰德之后的事了,尽管我的确持有从医执照。我知道自己原先的工作不是什么值得拿上台面来讲的事,顶多只能像这样,为您提供一些茶余时间的消遣。”亚瑟·华生微不可见地轻耸了耸肩,“不过这个和寻宝、和古代遗迹相关的故事,的确是我从之前结交的人那里听来的经历,具体真假,我也不能向夫人您做出保证。”
“听起来很有种当代另类骑士文学的浪漫感。”萨莉夫人颔首,情绪愉快地应允了客人的叙说请求,静静享受了一段平和美好的等待时光。
“……就这样,宝藏猎人幸运地解除了身上的诅咒,带着仅存的几件黄金雕饰回到陆地,终于化解了这一次的危机。‘被诅咒的黄金’的故事到这里便结束了。”略一停顿后,亚瑟·华生低沉地笑了笑,提醒侯爵夫人身侧的贴身侍女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劳烦你去把之前备好的热水和热毛巾取来,为夫人擦去脸上涂抹的药用香膏。”
几名负责侯爵夫人起居的侍女顿时忙碌起来,不消片刻就在这间环绕着乐队演奏的典雅宴厅重现了萨莉夫人的梳妆台,扶着洗去脸部软膏的贵态妇人坐到了镀金的梳妆镜前。
头发乌黑浓密、见不到一根白发的贵妇抬手抚上再无细纹的眼角,抚上曾在年轻时不慎留下过丑陋疤痕的右脸颊,蓦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正因为每每照向镜子都能目睹到同样蜿蜒狰狞的痕迹,每逢正式场合都要以厚厚的伪装遮挡不够得体的伤残,萨莉夫人才能清晰地觉察到脸上那道刺眼的深红竟已淡去许多,变得好像新生长出的皮肉一样呈现出浅浅的粉色。
“我所医治的,不是被定义成‘病理’的伤痛,而是那些已经痊愈,却又深深刻在人们身上、印在心中的残留痕迹。”
金发碧眼、带着少许病弱精致美感的青年没有去看侯爵夫人反复确认事实真伪的举动,只是缓缓前倾欠身,语气谦逊而诚挚地低垂着头颅与眼眸。
“所以或许会有人认为这不属于医学,我也不该以医生自居……但在我看来,‘想变得更加美好’同样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愿望,我不想忽略这种诉求,不愿否定被各种现实要素阻挡、也在发出呐喊的心灵,所以才会选择走上这条道路……哪怕得不到别人的理解和认可。”
看似沉浸在个人情绪中的侯爵夫人怔怔望着镜中的自己倒影,直到一身纯白正装的医生结束表态,她才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站起道:
“亚瑟医生,我让侍女带你去书房,之后的事,我们就在那里继续谈吧。”
“好的,感谢您的慷慨。”亚瑟·华生不亢不卑地点头回应。
对于萨莉夫人能听出自己别有所求的潜台词,爱丽丝并不感到意外。
她挑中洛森特侯爵夫人而展开的布局,其基础自然是建立在对贝克兰德贵族的了解之上。
在她本人忙于关注奥拉德克群岛、忙于深入探索镜中世界的这些天,使魔夏娃担任了收集情报的要务,在贝克兰德各个酒会、舞会的场外花园里听了不知多少版本的轶事传闻,又被无良主人指使着去皇后区的几处交通要道口蹲点守候了相当可观的一段时间,这才终于得到解放——不过小知更鸟使魔倒也因此意外打听到了“诈骗师”魔药主材的下落,于是便向魔女主人要求休假,投身到了晋升的奋斗事业之中。
爱丽丝的考虑并不复杂,她所做的,也仅仅只是在某天上街“偶遇”康纳德子爵家的小女儿,并激起对方对美丽自我的向往,之后的一切便自然朝着她所预期的那般发展了过来。
无论哪个时代,女性都远比男性更在意自己的形态仪表。
因而当掌握一手“医疗美容”概念的亚瑟·华生出现在社交意义上成年未满一年的密特拉·康纳德小姐面前,这位尚未脱离天真烂漫的年轻贵族小姐很快就成为了他的忠实崇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