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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狗脸岁月

他是江倩的同学。

放下电话,已经将大学的同班同学都通知到,来不来无所谓,这个人情冷漠的社会,不要指望一个电话别人就会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来捧场。这次摄影展,他筹备了三年,如果不是德国卡塞尔文献展艺术基金会的支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举办,这个摄影项目引起西方社会的兴趣,他才得到一笔资金的支持。过去的七年,很多地方都留下他的足迹,无数座城市出现在他的镜头里面,每个人从他拍摄的照片里面都能看到身边熟悉的景物,看到城市生活的另一面。他将镜头对准社会的底层,用影像讲述全球化过程中边缘人群的阵痛,这些人群从四面八方来到城市,带着梦想而来,尝尽绝望而去,当重新回到故乡的时候,发现曾经的家园早已经变成一片废墟。这组《告别家园》的系列摄影作品,由两千一百一十二张照片组成,来自二十一个国家,二十一座城市,黑白影像留下的不仅是这个时代的记忆,更是发人深思的预言。失去了家园,无论我们去往哪里,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工作室位于时光街,是一栋灰色的建筑,二层小楼古色古香充满怀旧的味道。底层是朋友的画廊,他工作室的房间在二层楼梯的右侧,面积不是很大,他觉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已经足够,毕竟很多时候行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只有短暂休息的时候,才会在工作室住一段时间。无论在哪个地方,他都不会停留太久,无论走过多少地方,他都不会依依不舍,他觉得这个世界只是照相机里面贮藏的无数照片,每一张都是过去,每一张都是生命的一部分。只有在行走的过程中,他才感觉到生命的意义,才体会到存在的价值。

这个冬天很寒冷,这是一年之中的最后一个星期,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忽然变得有些感伤。时间仿佛过得越来越快,从年初到年尾似乎只是眨眼之间就已经完成,其中过程被省略掉,这一年到底做了一些什么,他在问自己。每年都是这样,每年都找不到答案,当墙上精美的挂历变成一堆废纸,他总有一种虚度年华的感觉,回忆里总是充满遗憾。这一年和以往的任何一年没有什么不同,日子还是那么平淡,激情在减少,身体在衰老,距离死亡又走近一步。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三十岁的人,而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看尽世间沧桑徒有满目凄凉。

他背起相机走出自己的工作室。

从一层画廊的仓库里面推出山地车,他骑上山地车很快消失在大街上雾一样地尘埃里面。从火车站广场经过,钟楼上的时钟已经停止走动,新车站上星期已经启用,这座废弃的老车站正在从城市视线里消失,却在一代人的记忆里面永远扎根。他举起相机从远处拍了几张相片,手指已经被冻得有些僵硬,感觉手上的棉线手套丝毫没有起到抵抗寒冷的作用,拍完照片,他将相机又放回摄影包里面。穿过地道桥,他继续往东骑行,骑车的速度很快,身体的运动并没有给他带来温暖。穿过几条街以后,大街上来往的车辆开始减少,这里已经不再是商业区,以前聚集着很多工厂,现在也已经搬迁到郊区,给寸土寸金的城市让出位置。有些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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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马路上,房地产开发商的楼盘广告醒目的矗立在马路两侧,但是依然阻挡不住后面棉纺厂高高的烟囱,像是一个老人在回忆着过去的青春。又回到了煤厂街,看到地名指示牌,他感觉特别亲切,就像是茫茫人海偶然遇到童年的小伙伴。他不再骑行,推着山地车往前走,马路两边的风景没有任何改变,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似乎就是在等他回来。他终于明白一个游子即使漂泊一辈子最后也要回到自己的故乡,因为只有那里才有他最初的记忆,才是他生命的源头。他走走停停,不断地举起相机拍照,一条废弃的火车道横穿马路而过,铁路两侧已经是密密麻麻的居民楼。他还清晰记得上中学的时候,每天早晨沿着铁路线去学校,那时候铁路两侧是堆积如山的煤炭,这条火车道是电厂专用线,平时很少见到火车。他小时候喜欢听火车经过汽笛长鸣的声音,看见火车头挂着运煤的一长串车厢,总是在铁路一侧跟着追赶,直到火车开进厂区关上工厂的大门。

经过玻璃厂的门口,他举起相机从不同角度多拍了几张照片,上小学的时候每年夏天这里都会放映露天电影。看到眼前熟悉的一切依然还是从前的样子,他总有一种错觉,总感觉那个遥远的年代还没有走远,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背着书包戴着红领巾上学的孩子。二十年过去,直到今天还有很多同学就在这座工厂里面上班,上大学以前的同学他已经没有来往,从前那些朝气蓬勃的身影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像,留在记忆里面的中学时代永远都是那么美好。过了电厂门口,继续往前走,以前是玻璃厂的家属楼,后来变成单身宿舍。楼房已经很陈旧,明显保留着上个世纪的痕迹,远远看见那座红楼没有任何改变,狭窄的门口还是以前的样子,煤厂街九号的红底白字地名牌只是有些油漆脱落,呈现出生锈的痕迹。他用相机拍着照片,穿过门口进了小院,门卫室上着锁已经没有人值班,这是一座四层楼的单身宿舍。他径直走到楼西头,两间平房还是当年的样子,触景生情,他竟然想要放声大哭,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眼睛里面涌上泪水。

这就是他的家。

现在已经空无一人,他想起这里曾经生活过的时光,想起养父母,那些曾经的往事依然清晰。他用相机拍了许多照片,房门上着锁,他考上大学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平房很多年以前已经给了别人。养父是一个工人,养母将他带到这座城市的时候,他只有五岁,这之前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他的童年世界是从两位老人开始的,头发花白的养父母将他的人生带往另一个方向,这个世界给他最初的印象就是残缺不全。来到城市的时候,养母已经半身不遂,一只眼睛也已经失明,上学以前他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特殊身世,养父母的爱温暖着他幼小的心灵。站在这间平房的门口,他想起童年岁月的无数欢乐,那时候,他就是两位老人的全部希望,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生活在幸福之中。直到小学毕业,每天都是养父骑着一辆自行车接送他上下学,回来以后,养母已经做好简单的饭菜,一家人欢乐融融。他是晚熟的孩子,少年的岁月已经来到眼前,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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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开家长会,看到别的同学与年轻的父母在一起,他渐渐发觉自己和周围的同学不一样。将这个谜团他一直藏在心底,直到几年以后命运又一次将他推向深渊的时候才解开,年龄渐长,他愈加感觉自卑的影子笼罩在周围。每次与同学在一起,他从来不提起自己的父母,看见同学家里面一尘不染的房间,他想起自己的家房间狭窄,找不到任何体面的家具,竟然感觉耻辱。他没有让一个同学来过自己的家里面,他知道只有用功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人生的十字路口永远都不知道何时会出现。在他十七岁那一年,养母去世,在死亡来临之前,他眼睁睁看着痛苦如何折磨一个人的肉体。那一年春天,养母下楼的时候跌倒,后来就瘫痪在床。整整三个月,养母都没有离开那张床,养母病倒以后没有多久,养父也住进医院,他只好休学在家照顾养母。天气渐渐炎热,养母瘫痪以后一直躺在床上,后来翻身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皮肤开始溃烂,那段时间养母很少说话,他能够从养母的眼睛里面看到身体的疼痛。夏天的一个晚上,养母很平静的睡去,他就在养母身边,却不知道死亡正在渐渐笼罩着这个房间,第二天上午,医生来给养母换药,养母早已经停止了呼吸。他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死亡竟然这么无声无息地带走那么爱他的养母。那时候,仿佛他的魂魄也随养母而去,在神情恍惚之中处理着现实生活突然而来的打击。去火化场的路上,他的脸上没有一滴泪,走出火化场抱着养母骨灰的时候,他的脸上让然没有泪水,他的心已经碎了,他已经不会哭泣。周围的人神情愕然,谁也没有想到面对养母的离世他竟然没有放声大哭,背后纷纷指责他的不孝,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黯淡无光,活着原来也会充满痛苦。一个星期以后,他又回到学校,继续他的学业,只是他已经变了一个人。半年以后,在医院里的养父才得知养母去世的消息,没有责怪他,只是突然眼睛里面浸满泪水。春节临近,他将养父接出医院,在这个万家欢乐的日子里,两个人都觉得悲伤弥漫在周围,虽然都是强颜欢笑,可是谁都清楚彼此内心深处的伤痛。那个春节永远留在他的生命里面,像是伤疤一样永远不会磨灭,一个少年,一个孤独的老人,一个孤独的房间,这就是他的生活。在鞭炮齐鸣的除夕夜,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养母离去以后的世界,他看到了现实残酷的这一面,养父的眼神里面依然充满慈祥,可是他再也看不到过去生活的影子。一个月以后,养父又回到了医院。春天里一个下午,他正在学校上课,突然接到养父去世的消息。等他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养父已被抬进太平间,他又一次面对冰冷的死亡。十个月的时间,两个改变他命运的亲人都离开这个世界,站在太平间养父的遗体旁边,他觉得生命就是一个幻觉。养父母去世以后,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自己的亲人,自己变成一个没有人再来关怀的孤儿,他的家已经在十七岁以后碎裂成无数玻璃一般的碎片,每块碎片捡起来都可以让人的心流血。第二年,他考上大学,离开这座城市,想要永远离开过去的阴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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