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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孔初玉

“自家人!自家人怀了身孕,就被你们赶到这种荒僻的地方养胎吗?”朱沐瑶还未等她姐姐说完话,便开始发作情绪,嗓门声音明显比刚才高了几倍。

“沐瑶!休得无礼。”朱沐熙不顾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飞快地转身拉拽朱沐瑶的衣角,“我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是我自己要来这里住的,你再胡言乱语,我…”

看得出朱沐熙此时想和她妹妹说些狠话,却话到嘴边说不出来,她这样好性格又软弱的人是很难威慑住她妹妹这种火爆性格的人的。

“你怎敢这样和公主无礼!”段婉莞在一旁拍桌而起,同样被孔初玉拉住了,平复情绪后的段婉莞坐回椅子,“沐瑶小姐,请你注意言辞!”

“婉莞,你先出去吧,你去和这儿的侍卫部署一下站岗和巡逻地点,我们刚才走过的小道都要有侍卫戍守。”孔初玉用眼神示意让段婉莞先离开,自己留在这儿和她俩好好谈一谈。

段婉莞离开木屋后,孔初玉摘下了帷帽,放在桌上,脸上大块的乌青胎记让朱氏姐妹有所震恐。

“两位姐姐都是大理苗河朱丰贤大臣之女,朱大臣为大理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又和家祖父是世交,自然和我是一家人了,”孔初玉喝下面前的茶,她从没喝过那么苦的茶,虽然有回甘香气,但始终苦涩无比,她只好强装镇定地继续说道,“孔、朱两家联姻也是家祖父和朱大臣的意思,来这里养胎,我爹也是遵循了沐熙小姐的意愿,如今藏圣教与我们大理有前方战事,我爹也特地让我来替他看望沐熙小姐,只是为何说好不让他人知晓,沐熙小姐你却让你妹妹来到此地?”

“沐瑶从小和我手足情深,即便我不告诉他,她也会设法找到这里,”朱沐熙把她妹妹拉坐到椅子上,“我保证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了,沐瑶也发誓过替我保守秘密。”

“是的,我这次跑出来,和家父说的是出来云游,绝没有告诉过其他人。”朱沐瑶低着头轻声说道,但眼神还是不愿直视孔初玉。

“好吧,”苦茶之清香此时在孔初玉喉中回香,“谢谢…”

“何谢之有?初玉公主,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两家和谐,大理祥和,”朱沐熙将手搭在了孔初玉的手上,“若是杜夫人那儿有什么不快,还有劳初玉公主多费心。”

孔初玉没想到朱沐熙竟会是这般善解人意。

“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元峰大侠在战场上夜以继日,初玉公主平日里又在玉南城距离这里路途甚远,以后真的不用再来探望了,我的妹妹虽然嘴快性子直,但她绝没坏心眼,刚才她若是冒犯到你,我替她赔不是。”

当话都被朱沐熙说尽时,孔初玉只得微笑着摇摇头。

黄昏时分,孔初玉戴上帷帽走出木屋,边上两间木屋外已经有两三个下人围在一起劈柴烧炉,准备为朱沐熙准备晚饭,柴烟袅袅,在这种偏远的洞天福地竟有了烟火生息。

她朝着湖走去,打算散散心,段婉莞发现了她,向她靠近。

“小姐,我陪你走走?”段婉莞问道。

“这样很好。”

她们沿着湖道,一直向前走,想一探这面仙湖究竟是与哪条溪水相连,在熙来攘往的玉南城住久了,她很是喜欢这里幽静的气息,清楚地听着鸟儿的欢唱和湖面的荡漾。

“朱姨太选的这地方真不赖,上次没看到晚霞就离开了,今天算是见着了。”段婉莞走在她的斜后方。

落日的余韵照射这片“仙境”,湖面也变成与天空一样的火橙色。

“起初我以为我爹总让我替他来看望朱沐熙,她会觉得不够重视她而不高兴,今日一见,是我想多了,”不觉间,她已走到了湖畔尽头,“看这里多美,我俩在这儿住一宿吧,既然都已经叨扰朱姨太了,多待一晚也不为过。”

段婉莞附议,和她嬉笑在这湖畔的尽头,日落的光芒照耀在清风吹拂的湖面上,她们坐在湖的南岸,都是丰润的红土和被湖水打湿的青草,被浸没的腐败枝干还靠在岸边,北岸则是云山的边界,西交的领土,耸立的山崖足有两丈高,上面长满了云杉树和长叶松。

孔初玉发现山腰下有几柱鲜艳的血迹,顺势而下似乎躺着一个人,人的不远处躺着一匹马。

“那是什么?”谈笑间孔初玉惊地窜起,“快去看看!”

“小姐,我去看便是,你在这儿等我。”段婉莞脱下她的橘色外衣,踏入浅湖过岸。

“我和你一起去。”她撩起华服的衣摆,紧随其后。

“马已经死了。”段婉莞蹲在马身旁说道。

“我去看看人怎么样了。”孔初玉此时也已过了岸,鞋靴内已被湖水浸湿。

“这是长髯马,是藏地的马!小姐小心。”

“性命至上!”孔初玉虽然嘴上这般说着,但还是放慢了步伐谨慎靠近。

这人像是从这山坡上摔下来的,那么多血迹只有少部分是他的,绝大部分是马的血,他外貌像个兵,身上已是泥斑点点,镶钉皮革剑带上挂着一把长剑和一把匕首,外衫缝了排排交叠的铁环,他的右胸膛受了伤,血迹从皮革往外冒出,他头上的锥形黑铁半盔早已破损,盔的中央是朵暗红色花的标志。

“他伤的不轻。”她来到他的身边,段婉莞也走到了他的身旁。

“你是什么人?”段婉莞试图与他对话,但他始终躺在那没有回应。

她和段婉莞蹲下身子,合力将他的头盔和皮甲卸下,又厚又沉,它们的背面沾满了青草和鲜血,当卸下他的装备时,她才发现他的确是个外地人,年纪约莫三十出头,却已有一圈浓密的黄褐胡须,看得出平日里他对于自己的胡须毛发精于打理,即使已经狼狈受伤,还是看得出来他的胡发长短都修的整齐,他嘴巴大,鼻子尖,偏黑棕色的头发略微稀疏,白色的内衫胸口处的血迹已经风干,腰间别了一圈花形飞斧。

段婉莞顿时抬头望着孔初玉,“是藏圣教花教的人!此人不能救。”

“这里位于云山和宁西的边界处,正是战线开战的较近地点,他能从宁西独骑到此至少也路时一天一夜了,”孔初玉压低视线,凝视他的胸膛,贴近他的鼻息,察听他的呼吸,“他还有微弱的生命迹象。”

“魔教的人,是我们的敌人,初玉你不能对敌人心软,让我来了结他!”段婉莞说罢便拔出他腰间的匕首准备动手,却被孔初玉阻止。

“我不好杀戮!何况藏圣教和我们大理曾经都是晋阳之甲…”孔初玉说完低下头望着他,竟发现他的眼皮正在颤动,但很快又合上了。

孔初玉立马取出随身的水囊,轻柔地倒入他的唇嘴,水珠顺着他的胡须滚落,他咳出了声,孔初玉和段婉莞眼神对视,略微谨慎了起来。

“你能听见吗?”孔初玉捋了捋他的额头,发现他微弱地皱了皱眉。

“他伤的太久了。”孔初玉试图脱掉他的内衫,替他处理伤口,他的伤口处和内衫被他的汗水所粘连,他疼地叫出了声。

“是利刃所伤,小姐你要救他的话,就用这个吧…”段婉莞从她腰间宽宽的板带中取出了她作为守卫军随身携带的金疮药递给了孔初玉。

“得重新包扎伤口。”她为他涂完金疮药后,撕下了帷帽上的薄绢,压在他的伤口上,绕过他的肩背重新包扎。

“突及其…”此时他发出了薄弱的声音。

她怔怔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他的眼睛,“你是藏人,我是大理人,不用言谢。”随后她继续替他包扎。

“初玉…你听得懂藏语?”段婉莞疑惑。

“小时候从玉南城的翻译官那儿学到一些皮毛。”

“那你快问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动机…”段婉莞道。

“我…我也会些中夏语…”他艰难的睁开双眼,盯着初玉的脸,她倒是第一次被男人这样长时间的直视面容,脸上的胎记也没有让他回避眼神。

“我是拉那达玛…藏地花教的教主…我们花教在最西边,藏圣教的后护法,也是最晚加入藏圣教的支派…花教人丁稀少,拢共只有五百人,主张和平,可圣主教对中夏充满了敌意,尤其是分支白教被歼灭后,总是对宁东宁西虎视眈眈…这次的战争,圣主教命花教冲锋,却不顾我族人死伤无数,我的卓布(好兄弟)扎西巴杂为掩护我而战死…”达玛说到这里不禁哽咽,胸口的伤口再次往外渗血。

“你有伤,有话慢慢说,”孔初玉按紧了他的伤口止血,“婉莞,咱们得想办法安置他,不能将他带回木屋,被朱沐熙她们发现的话,很难不走露风声。”

“我不碍事,这只是皮肉伤,花教族人都很坚强…”他一边轻微地说着话,一边竟把手搭在了孔初玉的手上,“姑娘,你真善良,谢谢…我是花教的红旗花,它找到了它的幸福花。”

“你好好养伤,别乱动…”孔初玉说道,“既然你主张和平,你能终结这场战争吗?就当是让我俩扯平。”

达玛摇摇头,“我主宰不了圣主教的意思,但我可以带领花教不再听循圣主教的战意…可即便如此,圣主教还有黑、黄、红三大支教的相持…藏地与中夏的恶战恐难平息。”

“天色快暗了,在这儿不是个办法,丛林间难说有凶禽猛兽,要不我去支开侍卫,把他带去木屋?这样我也好盘问他究竟怎么从宁西战场独骑逃到此地的。”段婉莞说道。

“从宁西往南行至此,越过俄丘山岭,便能回到我的圣母水峰…我只需休养片刻,给我一匹马,我便能自己回去…”达玛缓缓撑起上半身。

“只要你能让你的花教撤兵…”孔初玉扶着他。

“初玉,不能放他走!他是敌军将领,必须扣为人质!”段婉莞阻止道。

孔初玉犹豫了,但还是决定将他放走,并将自己的白马赠予达玛,希望他能信守承诺,在战场上撤除他花教的兵力,并让段婉莞保守这个秘密,临别前达玛赠予初玉一件花教信物——万花云箭,他并说,日后她若需要花教的帮助,只需到俄丘上朝着天空释放它,就会有花教的人前来接迎,但她始终没有告诉他,自己是大理的公主,也许永远用不上它。

达玛还给她起了个花名,德吉梅朵,示意花名可以保佑她,就像他的花名今日保佑了他。

深夜她和段婉莞回到木屋,整夜都没睡好,她始终无法忘怀一个外地男人可以注视她的丑貌那么久。

次日,父亲孔元峰飞鸽传信与她,战事暂平,邀她一同前往江湾地,为她的表弟江流夺得少年英侠会的冠军而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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