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有些紧张，立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磕巴了一下：“她——她是我的客户，我们见过几次面。”
他对隔壁的户主印象很深，是因为那也是一张绝美的脸，任谁看过一眼，都不会忘记的，但确实还说不上熟悉，说到底他只是知道她的名字。
见他没有说话，男孩以为他没看中1314栋，便又从包里拿出了那几张宣传单：“如果您觉得有邻居不方便，我们还有很多与其他户都相隔很远的独栋别墅，您可以……”
话没说完，男人就掏出手机：“就要这栋，怎么付款？”
“……”
男孩抬头看着他，嘴还张着，很吃惊的样子，应该是没想到他连房子都没进去看过，就准备好了要付钱。
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您不用进去看看？”男孩怕他一时冲动，签了字，付了款，万一住进去时再发现什么不满意的，到时候再拿着合同找来，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轻则丢了工作，重则还要自己摊上官司。
挣钱固然是好，不赔钱才更重要。
说白了，有钱人，惹不起。
这是从过一个前辈那里得到的教训，他一个毕业的学生，很穷的，自然更小心翼翼。
“她看过了。”
男人还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声音冷冽，却异常坚定。
男孩见他如此认真，不像是特意来找麻烦的。
既然他说有人来看过，男孩理所当然的就想，肯定是他的女朋友来看过，也就此打消了顾虑，顿了顿：“好，那我们去公司签合同吧。”
男人跟在他的身后，还是没有一句话，只有皮鞋踏在地上的声音，咔挞，咔挞——
走到一半，小区里的路灯突然黑了，吓得男孩手里的手机都掉在了地上，男人还是那副模样，好像没有什么事能吓到他。
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将之风。
他那张脸，好像是石膏雕成的，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一点表情。
男孩在地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自己的手机，用手拍了拍手机上的灰尘，又在身上蹭了蹭：“唉，幸好贴了防摔的手机膜，不然又得换手机了，肯定是中控室的人担心费电，所有又把灯关了，没事，我用手机照明，很快就能出去了。”
他打开手机的电筒，射程不远，只能照到两人前面两米左右。
男孩的眼镜反射出月亮的光，随着他脑袋的转动，一闪一闪的。
除了脚下，男人仍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声都没有，要不是刚才他刚才同自己说过几句话，男孩真要以为身后跟着的是个鬼魅了。
两人很快出了小区，夜班的保安已经来了，是个年纪很轻的人，长的十分周正，也不邋遢，男孩敲了敲保安亭的玻璃，同里面的人点了点头。
他带着男人左拐，走了不到两百米，就是一个地产中介的门店，不算太大。
滴——
男孩用工牌刷开了大门的门禁，打开了门口的灯，这才看清工牌上的名字：孙磊。
他将男人引到了门口接待区的沙发上，然后很利索的从工位上拿出三份新的购房合同，随便从笔筒里抓了支笔，在每份合同上的开头写上，北区1314栋……
一式三份，他逐一填好其他信息，将笔交给男人。
“您确定看好了？若是合同签了……”他想说要是合同签了，再想反悔是没有可能的，吃进肚里的钱，公司是不会吐出来的。
但是他低估了男人想买那栋房子的决心，要比他卖房子赚钱的心还要迫切。
男人接过他递来的笔，在每份合同的最后一页签上的自己的名字：司徒玖。
圆珠笔划在纸上，发出飒飒飒的声音，他的字介于开楷书与行草之间，棱角分明与潇洒飘逸兼具，和他的人一样。
外表冷峻，可看了让人心潮澎湃。
他手指很长，也很细，指甲修的很恰到好处，西装袖口里露出的一小截冷白色的手腕，宽宽扁扁的，很有力量感，很适合带腕表和手链，是很多年轻人都追捧的超级漫画手。
就算是个男生，也觉得这手会很好牵的样子。
签完名字，男孩接过合同，又检查了一遍，虽然他是新人，可工作流程很熟悉，也很负责，对合同的关键地方，都做了解释，虽然男人并不在意。
“1314栋，占地面积79.25平方米，建筑面积225.47平方米，共三层……”
“在哪里付款？”司徒玖揉了揉眉心，有些倦意，没有耐心再听下去。
孙磊看出了他的不耐烦，心想算了，顾客就是上帝，他合上了手里的合同，满脸带笑：“好的先生，您是全款还是……”
“全款。”
此时已经很晚，门店里除了他，都已经下了班，最好的解决方式，是等到明天财务上了班再付。
可是这个男人真的很急。
男孩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公司财务的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确认好付款方式后，男孩拿到一个收款码：“全款支付公司会有优惠，您只需要付397万，免除一年的物业管理费。”
这样的操作虽然不合规矩，但是房地产行业，向来是利益至上，有个大款来全款买房，别说是下班时间，就算是去了外太空，也会飞起来让他签合同的。
毕竟忽悠客户冲动消费，才是很多行业赚钱的法宝。
若是他睡一晚，就不冲动了，不想买了，可是要损失好几百万的。
男人很利索的掏出手机，付了款，几十秒以后，手机发出了‘转账成功’的提示音。
男孩将转账记录发给财务，财务再三确认收款无误后，男孩又经过经理的允许，从他的办公司拿出了公章。
一式三份，签好字盖好章，总共折腾了一个多小时。
司徒玖终于顺利的拿到了购房合同和1314号别墅的钥匙，还有两张小区的门禁卡。
他对着男孩道了一句谢，就拿着合同和钥匙出了门，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街角，是一辆‘紫水晶’色的保时捷卡宴。
这种颜色，低调又不失高贵，神秘又魅惑，在没有光线的时候，和黑色差不多。
外面很冷，可他好像一点都不觉得，任凭大衣被风吹开，他嘴角却向上勾着。
回到车里，他脱掉了呢子大衣，不是随意一丢，而是折的很规矩，放在了副驾驶的位置，然后一只手握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解开了西装的扣子。
他启动了车，却没有开走。
而是将椅背的角度调低了些，半躺半靠，眼神迷离的看着手里的钥匙，若有所思。
刚才冷若冰霜的眸子，开始变得温润。
叮——
电话响了，司徒玖拇指一划，接起来电话。
电话那头也是个男人的声音，懒懒散散的：“买完了？”
“嗯。”司徒玖轻声答。
“就等不到明天？”
电话那边的人带着几分戏谑的明知故问。
司徒玖昨日刚从国外飞回来，就一路开车连夜赶到津北，还没找地方住就先跑去买了一套见都没见过的房子。
“嗯，等不到！”他语气还是很平淡，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可眼神里却多出了一缕光，眼睛渐渐变成了月牙的形状。
那头的人叹了口气，隔着电话都能猜出他此刻一定是满脸无奈的表情：“唉，真是有钱，任性，我们这种普通人是理解不了的。不管怎么说，我得恭喜你了，既然如此，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再——”
‘见’字还没有说出口，司徒玖又用命令的口吻发出指令：“帮我定一个月津北最好的酒店，”
“……”电话那头的人被噎的无话可说。
“对了，再帮我找家国内最好的装修公司。”
然后没等对方同意，他就挂断了电话，完全不在意对方的感受。
他放下手机，用纤细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松了松领带，又解开了衬衫的前两颗扣子，摸出了脖子上带着的一个吉他拨片形状的项链，用手不停的摩挲着……
“我终于找到你了……”
粉红色的唇，水润得连纹路都看不清，两唇轻启，喃喃的念着，声音不似刚才那般冷清，而是带着无限的恳切与温柔。
“等我……”
“等我……”
一双狭长的冷眼，开始泛出点点泪光，胸腔的起伏越来越明显，呼吸声也急促。他拿起项链坠，温柔的看着，细细的描摹着，最后放在了粉嫩的唇上，借着车里的光，可以看清拨片上刻着一个字——“汀”。
字有些歪扭，是手工刻上去的。
过了不到十分钟，放在大衣上的手机又响了，是WX上一个叫‘偷窥狂’的，发来了一个酒店定位，他没有理会，而是亲了亲拨片上的字，将项链小心翼翼的放回衬衫里，系上了一颗扣子，又拉紧了领带。
男人的脸又恢复了冷峻，目光如一汪寒泉，一点都没了刚才的温柔。
轰隆——
一脚油门，车子开向了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