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演技极佳的戏子啊……江户摩挲手指的动作顿住,脸上适时挂出笑容。
“王大人言重了。”他起身举起酒杯,将酒水一饮而下,笑道:“盛名二字,实在是捧杀了。”
“是吗?”席间一个光头汉子身子未动,“说起盛名,小人听闻您最近曾在翡翠湖一带大开杀戒,染的翡翠湖岸边现在依旧血气滔天,不敢近人。
“您这一手好武艺,当真是少年英豪啊!”
少年英豪四字被光头压得极低,嘲讽意味溢于言表。
“你不讲话,没人拿你当哑巴!”王帖眼含笑意的吼了光头一句,忙对着江户道:“此事少侠大可不必费心,下官自会处理。
“少侠从幽州一路走来,动手所杀之人,定都是些该死的穷凶极恶之徒。”
幽州?这是在用刘汕点我?
江户脸上笑意依旧浓郁,眼神变得微冷。
他起筷夹起一块鱼肉,小心挑着刺,“不一定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但的确都是该死之人。”
江户直白的回应,让所有人都有些始料不及。
席中,与王帖同作文士打扮,但衣物明显朴素寒酸许多的一名蓄须书生闻言,眼睛中闪过一丝悲痛。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狠狠摔下酒杯。
酒杯坠地的破碎声响起,瘦弱书生的声音颤抖且嘶哑,“人是否该死,自有地方官依据唐律做出评判,你一个白身,哪有资格说出这种话!
“这大唐,就是你们这种以武犯禁的浑人太多,才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
江户夹起鱼肉递进口中,像是没听到书生的咆哮,只是看向王帖,眼神平静的可怕,“大人刚才可曾听到犬吠?真是奇了怪了,这清净之地怎么还有这种狗玩意?”
“你在胡说些什么东西!”王帖也是怔了一秒,书生的暴起亦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眉头挑起,眼中掠出戾气,对着瘦弱书生喝道:“我大唐如今国泰民安,欣欣向荣,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你是想让我拘你入大牢不成?现在滚出去!休要扰了我们喝酒的兴致!”
瘦弱书生沉默了几息,继而平静起身,解下腰间玉佩放在桌上,抽身离席。
他郑重朝着王帖躬身行了一礼,默不作声地向着包间门口走去。
书生拉开木门,一阵声音传入席间,“大人,你之前对我说的话,说得很对。
“我们,都不是少年郎了。”
话音落下,书生迈步而出,转身合上房门。
房门最后闭合的门缝中,书生与王帖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面对陌生人的平静。
王帖内心有些难受的看了眼桌上的玉佩,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眼中痛苦很快被压下,他冲着江户笑道:“手下不懂事,叨扰少侠了,大家喝酒吃菜,喝酒吃菜。”
川越清楚看到听到了这一切,眼神复杂。
这瘦弱书生,明显有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这看上去圆滑奸诈的王帖,其内心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川越饮下杯中清酒,瞥了眼窗外。
外面天空中依旧氤氲着浓厚的黑云,大雨依旧噼里啪啦的下着,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
这世间,真是天黑路滑,人心复杂。
…………
文弱书生冷场的插曲只是瞬息而过。
在王帖的调动下,席间此刻已经活跃了起来。
酒过三巡,在场间众人看上去都是微醺之际,王帖朝着江户举杯,“少侠从洗剑城一路而来,听说最后一站就是都城长安?”
“没错。”江户举杯回应,“去见些人,问些事儿。”
“长安不是兴州,也不是幽州。”王帖脸上含笑,“少侠可要悠着点。”
江户饮下杯中的酒水,眼睛平静:“都是大唐的地界儿,有什么不一样?”
王帖笑脸微僵。
瞬息间,他伸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圆脸,陪笑道:“口误口误,只不过长安毕竟是天子脚下,可不比咱这州县。”
“无妨。”江户夹起一粒花生豆嚼的嘎嘣脆,“那些个该死的坏人不管是在长安也好,还是在兴州也罢,其实都一样。
“毕竟我相信,咱大唐是个讲律法的地方。”
江户放下筷子,挑了挑眉,笑得很灿烂,“但总有人权势太盛,想要凌驾于律法之上。”
“这种人,要是官府跟他讲不了,或者压根不敢讲道理,那就我来讲。”江户拿起带着香气的手帕擦了擦油嘴,眼神温和。
随着江户放下筷子,席间所有人的醉意都瞬间消散,跟着静静放下了筷子。
王帖的笑容也随之再次僵住。
席间的温度,似乎瞬间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