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登再次摇头:“我不是找你,是向盐运司自首。”
林大官人劝道:“这又何必呢?传了出去,还以为我们林氏盐业扛不住事。”
正说着话,忽然看到躲了好几天的费运使亲自带人冲到前院。
又听到费运使对林大官人喝道:“林泰来!不要妨碍司法!”
然后费运使就押着自首的走私犯吴登,转入了中庭大堂,进行审问。
吴田氏有点慌张,欲言又止的不知说什么好。
但林泰来则继续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没多久,就有个盐丁跑到前院,远远的朝着林泰来喊道:“林千户!运使老爷传你上堂!”
作为一个拥有官身的人,林大官人可以选择不鸟这传唤,也可以选择代替自己上堂,这些都是正常操作。
但是法制观念浓厚的林大官人,却选择了尊重司法。他站了起来,朝着正在审案的大堂走去。
费运使正在与值堂书吏低声说话,冷不丁听到了惊呼声音,让公堂一点都不肃静了。
费运使生气的抬起头,却看到林泰来迈步走进大堂,顿时也愣住了。
虽然派人去传唤林泰来,但费运使只把这当成了一个形式,根本就没指望林泰来亲自过堂,所有权贵都是这样的。
但是谁懂啊,林泰来居然亲自来上堂听问了。
林大官人瞥了几眼跪在地上的吴登,高声对费运使问道:“有什么案子需要传唤我?”
费运使差点不会了,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口道:
“吴登自首招供,被查获的十万斤无照私盐,都是你的货物。”
林泰来反问道:“运使对这个招供采信么?”
费运使有理有据的说:“扬州城人人皆知,吴登就是你的掌柜,代你经营盐业,他这个说法自然可信。”
费运使很清醒,不能定罪无所谓,反正你林泰来根本说不清,嫌疑也洗不掉。
能往林泰来身上泼脏水,然后上奏朝廷就够了,难道还真指望用司法解决林泰来?
反正朝廷近年风气不怎么样,攻讦起来也不需要实证。
林大官人深深的叹了口气,回应说:“这十万斤无照盐货,确实都是我的”
费运使习惯性的拍下惊堂木,大喝道:“林泰来!你不用辩解了,本官”
但是话说到一半,费运使突然发现有点不对,是自己幻听了吗?
“你再说一遍?”费运使不敢相信的问道。
林大官人铿锵有力的说:“这十万斤盐都是我的!确实没有任何凭照!是我让吴登办理的!我都认了!”
费运使:“.”
从来没见过,有人居然能用最理直气壮的声音,直接承认罪名,这是什么操作?
法律是可以绕过的,也是可以钻漏洞的,可哪有这样正面硬刚的?
自己主动把罪名认下来,那就谁也救不了!
大堂里所有人都震惊失色,林泰来怎么能直接认罪了?
按常理说,就是一个举人站在这里,也不会认罪的!
而且本来十万斤私盐与吴登关系最大,但林大官人居然如此痛快的扛下了罪名。
在正常情况下,都是小弟给大哥当炮灰顶罪,今天却是大哥为小弟顶罪,真是开了眼了。
还是费运使最先清醒过来,但他却像是陷入了癫狂状态,猛然站了起来,对着旁边值堂书吏语无伦次的大吼道:
“快笔,录!快!笔录!画押!让林泰来画押!”
书吏指挥盐丁抬着桌案,放在了林大官人面前,桌案上就是供状。
让林大官人能站着签字画押,这是给林大官人最后的体面。
“不要!”从门外传来了一声尖叫。
众人转头看去,却发现吴田氏站在大堂门外。
吴田氏激动的上前阻拦说:“大官人怎么能认罪!”
林泰来叹道:“十万斤私盐不少了,总不能看着你丈夫去死吧?
而我有官职、功名,都可以顶罪,最多就是流放充军。”
大堂里众人听到林泰来这话,感觉怪怪的,难道林大官人看在吴田氏的面子上,才肯为吴登顶罪?
向来软弱的吴田氏也爆发了,对着吴登说:“做人不可忘恩负义!当初若不是林大官人援救,我们一家三口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费运使怒了,喝道:“不许扰乱公堂!将无关人等赶出!”
林大官人也对吴田氏说:“这里是男人办事,妇道人家出去!”
费运使也没心思关心别人,只对林泰来催促道:“你既然认罪,为何还不在供状上画押?
林大官人低头仔细看了看供状,确认上面都是自己的原话,这才不紧不慢的签字画押。
费运使仰天“哈哈哈哈”大笑,也不知在笑什么。
虽然林泰来是官员,按照规矩,除了造反这样的罪名,就算定罪了也不能收押林泰来,但是费运使还是感到爽啊。
大明两京南北,谁能成功给林泰来定过罪?
按大明律例,就算林泰来是官员,流放也是跑不了的。
等费运使笑完,林大官人举起了手说:“我要上告!去巡盐察院上告!”
费运使下意识的说:“不可理喻!”
上告这种事,都是觉得自己冤屈,然后才上告,而你林泰来都认罪了,还上告个屁,这是浪费司法资源!
退一万步说,你林泰来主动认罪,这就是铁案了,上告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翻案?
林大官人问道:“我是一个十分尊重司法的人,有上告的权利吧?”
费运使咬牙道:“当然可以,退堂!”
林大官人走到吴登面前,很温和的说:“十万斤私盐,如果重判,足够你人头落地了。
我为你扛下了这么大的罪名,算是对你有第二次救命之恩,你该怎么谢我啊?”
吴田氏在大堂外面,捂着脸泣不成声。
她也想不到,林大官人为了自己,竟然愿意付出这么惨重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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