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思索良久后,又打量一番张斐,“老夫且信你一回。”
张斐笑道:“司马学士,其实我永远值得信赖。”
司马光只是呵呵两声。
其实这小子经常骗他,只不过结果往往是超出预计,他只能将就着相信张斐。
而当司马光回去之后,就听到礼部禁止所有报店刊登有关灾情的文章,顿时就后悔相信张斐,这王安石干得就不是人事啊!
整个保守派都炸了。
民间的士大夫也都炸了。
就只准你说话,不准我们士大夫说话。
这尼玛决不能忍啊!
弹劾礼部的奏章,那如雪片般飞到赵顼眼前。
赵顼也意识到可能捅了马蜂窝,立刻在第二日宰相的奏事上,主动询问此事。
这是什么情况?
朕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文彦博上来就直接对准礼部尚书王珪开炮,只准王介甫刊登文章,不准别人刊登文章,你这礼部尚书有没有将我这宰相放在眼里?
他们保守派也是头回发现,这礼部的权力原来也不小,心里倒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全力争取这个职位。
“陛下。”
王安石立刻站出来道:“是臣让王尚书这么做的。”
目前就只有两个平章事,而六部隶属政事堂,没有政事堂的允许,礼部就不能这么干。
赵顼问道:“卿为何要这么做?”
王安石道:“臣奉命主持赈灾事宜,可总有一些小人,意图扰乱民心,本来其心可诛也,但臣为顾全大局,未有与之计较,只是禁止其刊登影响民心的文章,此全为大局着想。”
王珪也附和道:“陛下,这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
“真正扰乱的民心是你王介甫。”
文彦博怒指王安石道:“这天罚已至,你却妄图与天为敌,到底你是何居心?”
王安石解释道:“我并非是要与天为敌,我不过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自古明君,又有谁没有遇到天灾。”
文彦博道:“试问又有哪个明君,就没有做过错事,如今天有警示,自当立刻改正,以免灾害蔓延。”
说到这里,他又向赵顼道:“陛下以为老臣所言,对否?”
赵顼点点头道:“二位所言,皆有道理。”
如今也不知道这灾情到底会延续多久,他也不敢反驳文彦博所言。
这皇权最为害怕的,就是天灾。
文彦博立刻道:“而臣仿瓷啊所言,便是那篇文章所要论述的观点,但是却被礼部禁止刊登,可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这一禁止,坊间顿时小报泛滥,其内容是更为险恶,反而使得那些心怀不轨的小人有机可乘。”
说着,他拿出一张小报来,“陛下,这便是老臣今早来皇城时,从一个小贩手中买来的。”
赵顼身旁的内侍,立刻过来双手接过小报,然后又呈给赵顼。
赵顼看罢,其内容正是批判礼部禁止他人刊登文章,以此延伸出各种猜想,甚至暗示朝廷这么干,无异于杀人灭口,掩盖罪恶。不禁眉头紧锁,又吩咐内侍,将这小报拿给王安石。
王安石看完之后,不禁道:“这等小报,真是可恶至极,陛下且放心,臣一定会严查此事。”
“你查得过来吗?”
文彦博冷冷一笑,又向赵顼道:“陛下,前几年所发生的事也有不少,但是街上不见一张小报,皆因各大报店,都能够正常发表文章,让小报无法生存,因为在当时的情况,没有谁会相信小报。
而且根据朝廷之前所定下的规矩,文章必须署真名,能够在报上发表文章的,那皆是颇有名气的士大夫,他们爱惜名誉如同鸟儿珍惜羽毛一样,又岂敢随便乱写,纵有指责,亦是忠心赤胆,陛下也应该广纳直言,如今禁止他们发表文章,反而让小人趁虚而入,这得不偿失啊。”
赵顼也觉文彦博说得有道理,以前就抓过小报,从来就没有完全禁止过,而且是越禁止,越泛滥,反倒是报刊出来之后,小报就销声匿迹,思索一会儿,点点头道:“文公所言甚是有理,朕也相信士大夫们是真心为国家着想,不过礼部这么做,其实也是出于为国着想,毕竟这是特殊时期,反应稍有过激,也是值得理解的。”
说到这里,他看向王珪道:“王尚书。”
“臣在。”
“暂时先允许那些拥有资格的报店继续售卖报纸,不过礼部也可以好好想想,该如何制定这出版的规定。”
“臣遵命。”
出得殿门,等文彦博离开后,王安石躬身便向王珪道:“禹玉兄,这回是安石拖累了你呀!”
王珪赶忙扶起王安石,道:“介甫切莫内疚,倘若我不认同,我是不会答应的,只可惜这文宽夫是宝刀未老啊!”
在这事上面,他肯定是支持王安石的,因为改回三省六部,就是他的主意,他不支持,谁支持啊!
宝刀未老?王安石忽然一怔,突然问道:“禹玉兄,来的可见过有人卖小报吗?”
王珪抚须道:“倒是没有。”
王安石道:“糟糕!我们中计了。”
王珪忙问道:“中什么计?”
王安石懊恼道::“我也真是大意,如今那么多人有活字印刷版,就是小报也不应该会笔抄,这定是文公临时让人写得,唉文公真的是宝刀未老啊!倘若换做司马君实,那是决计不会这么干的。”
心道,可惜那小老儿,死也不愿当这宰相。
在文彦博一番操作下,各大报店重回获得发表文章的权力。
而这些报店,背后多多少少都有士大夫的支持,报纸是离不开文人的,没有士大夫的支持,没有文章可以刊登。
只有一份报纸比较特殊,就是风月报。
士大夫也不傻,报纸出现之后,他们也意识到,要继续维持自己的舆论霸权,必须拥有这报纸。
再加上张斐并未就这方面的技术进行垄断,反而是对外出售活字,士大夫们很快就建立自己的报纸。
顿时这舆论发生逆转。
他们不敢直面皇帝,只能是拿着王安石来出气,是大肆抨击王安石的三不足思想。
他们现在只想着,如何彻底消灭这颗“毒瘤”。
其目的还是要限制皇权。
然而,对王安石而言,这屋漏偏逢连夜雨,淮北、河北相继传来旱情,尤其是淮北地区,那边早就在施行青苗法,但同时又没有公检法的监督。
如今这灾情和还款期,刚好撞在一起。
许多借贷青苗钱的百姓,顿时陷入绝望。
与此同时,京城物价开始疯狂上涨,市民们是叫苦连天,市民是不种粮食的,是需要购买,如今这粮价谁买得起啊!
这又给保守派提供攻击新政的素材。
王安石是双拳难敌四手,被他们喷的是狗血淋头,这也是为什么他推崇法家,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是属于另类,没有权力加持,他是很难赢得最后的胜利。
这种开放式的斗争,王安石怎么可能敌得过。
赶紧来找张斐商议对策。
“唉。”
王安石长叹一声,“这都怪我,当时真是大意了!着了文彦博的道。”
张斐笑道:“王学士并非是大意,而是正在陷入对方诡计。”
王安石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那些文章我也看过一些,都是自己人写给自己人看的,王学士之所以认为后悔,那是因为王学士也是这山中之人,但其实百姓现在根本就不在乎到底是谁的责任,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百姓唯一在乎的就是,朝廷将会怎么救助他们。只要我们拿出相应的政策来,很快王学士就能够掌控主动权。”
三不足,四不足,百姓才不关心这些,你王安石在乎,那是因为你王安石也是士大夫,所以你的周边都是士大夫的言论。
王安石道:“我已经安排人在勘察河道、城防、河防等工事,既然这钱是一定要花,肯定得做一些真正有利于国家和百姓的工事。”
以工代赈,也得把钱花在刀刃上啊!
“这是当然。”
张斐道:“但是我们可以先公布主要计划,同时,王学士应该赶紧派人去淮北地区,延缓催缴青苗钱,待救济政策确定以后,再来商谈这些债务问题。”
王安石点点头,又略显尴尬道:“不过你要知道,青苗钱可都是出自常平仓。”
常平仓是主要救济的官署,如今这钱都拿出去放贷,如果收不上来,淮北就拿不出钱来救灾。
河中府就没有这问题,苏辙领导的检察院,只要有空,就一定去查,谁敢乱来。
张斐点点头道:“但是我们发得是税币,至于粮食方面,我已经准备好一份法案,只要通过的话,就能够迫使那些地主将粮食拿出来。”
在张斐的谋划下,王安石立刻又组织起一轮新得舆论攻势。
他联合三司、户部、工部,正式对外发布赈灾方案,将大规模整修河北、京城、淮北一代的主要河道,以及水渠。
但具体金额,以及用什么来发酬劳,他并未写明。
没了制置二府条例司,他要发税币,以及发多少钱,都是必须要经过朝廷商议,不再是他跟皇帝商量着办。
每隔两日,检察院突然刊登文章,指出京城物价上涨的问题,并且让市民安心,检察院很快就递交立法会一份全新的包括粮食、酒的法案。
王安石的文章,这是在大家意料之中的。
但是检察院突然下场,可真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啊!
什么粮食法案?
什么酒税法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