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不认真关你什么事。”
“是老师叫我尽量帮助你。”
……
她不再回话,但依旧我行我素。我看在眼里,小股怒气渐渐从心中燃起,又朝她肩膀轻拍了几拳。
“你别玩了,好不好?”
……
我耐着性子又提醒了很多次,她始终充耳不闻,只是嘴里在默默念叨着些数字,我索性不再理她,自顾自地做笔记。时间一闪即逝,下课铃刚打,静坐了好久腰腿早就酸麻不已,我还未来得及站起身活动筋骨,旁边就传来“咣当”一声桌凳碰撞的巨响,只见她把凳子狠狠踢到后面,站起身气冲冲地跑出教室。
“有毛病吧,我又不是在害你。”我朝她走过去的方向白了一眼。那时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倒也没放在心上,接下来的几日的确毫无波澜,直至周四的班会课上。班主任在讲台上飞舞着竖得直挺挺的食指,满是笑意地对大家说:“今天我们做一个活动,请大家上讲台指出身边同学所犯的错误,好督促大家共同进步,不过要注意说话语气哦。先从第一排靠窗户的同学开始。”笔挺的手指在空中盘旋了半晌才收拢起来。
“互相指责?这又是什么诡异的活动。”这话听起来让人很不爽快,她刚说完,我就感到烦恶欲呕。更可气的是,乔婷没等她说完就急切地举起了手。我望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来,请乔婷同学上台发言。”
她快步走上讲台,得意洋洋地对台下说:“我想和大家反映一下王薇薇的错误行为,她上课时朝我肩膀打了十一下,我忍了好久,她还是我行我素,对此我很是气愤。”毫不客气的语气全无刚进班级时的娇羞。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低密的指责声接连不断地从四面八方传来。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加之这莫须有的批评立刻使我怒气上行,但碍于课堂,而且老师还在站讲台上,只得把头埋下,任凭那难听的非议四处飘荡。
我在座位上如坐针毡,心里盼望着那难听的声音早点停歇,可过了好久那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声仍未消失,时断时续的诽议使我渐渐感到恶心,便扭过头朝窗外望去。外面白茫茫的天空似一块冰寒的水玉,一望无尽的灰白感受不到丝毫温度。刚刚立春,冷峭的北风稍有式微,但依然凌厉强劲,在窗边一阵接一阵呼啸而过,仅留下一片片玻璃在窗框上瑟瑟发抖,手掌还未接触,一股寒气就立刻透入掌心。教学楼前的一排松树零零散散地挂坠着几小堆沾了尘土的灰雪,吧嗒吧嗒地滴落下融化了的脏水,和地上黑乎乎的污泥混杂在一起。操场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孤独的保洁工人在慢腾腾地扫雪。还未完全融化的脏雪被踩得乌漆一般黑,杂乱无章地洒在各个角落。扫帚缓缓划过地面,软塌塌的黑雪混杂着泥水在地面四处流淌。毫无美感的画面使我更加烦躁,我索性解下腕表放在桌子上,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
这节班会过得很漫长,只有个别心地好的同学不愿挑别人的刺,搪塞了几句了戏耍时不痛不痒的小毛病,剩下的大多数则一个接一个地揪别人的错误,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讲台下一片乌烟瘴气,有的心里不服,胀红的脸上肌肉死死地扭曲在一起,撑得硕大的鼻孔喷着忽短忽长的粗气;有的双眉紧锁,死死地盯着讲台上的同学;剩下的干脆睡在桌子上,对他人的指责充耳不闻,安安稳稳地睡起了觉。张淑娴则两手插在胸前,斜着身子站在一旁,时不时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时间缓缓流逝,下课铃过了好久才响起来,张淑娴只说了些“请大家及早改正”的闲碎话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这时我的火气才开始发作,抬手就朝她胸口推了一把。
“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就拍了你几下,你当那么多人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谁叫你打我。”她若无其事地翻着课本,侧过头朝我白了一眼,这便使我更生气了。想起刚刚别人不明事理的非议,现在她蛮不讲理的样子更使我怒不可遏,两只手指不受控地在她的手臂上拧起一片肉,她大概没意识到我真的会动手,惊恐的眼睛睁得圆鼓鼓的,随后也张开了两只手,窜到我脖子边死死地扭掐起来,胀红的脸颊肌肉咬得死死的,嘴边还时不时传来几句诟谇声。同学们见状都过来帮着劝架,但一时间还拉不开她紧掐着的手。就这样僵持了半晌,我有些支撑不住,渐渐觉得眼睛发黑,天旋地转,一只脚站立不稳,微晃着向后退了半步,直似要跌倒一般。她有些察觉,两只手稍稍松开了些,我却觉得很不解气,两条胳膊用力一挥便挣脱开来,定了定神,张开嘴便朝她的左手狠咬了起来。她痛得大叫了一声,挥舞着的手掌在我身上乱拍,有的落在脸上,有的落在脖子上,我毫不理会,死死地咬着并不松口。片刻后,我身上的痛楚渐渐减少,耳边却隐隐传来几声啜泣,声音不大但格外刺耳。
“是不是我做的太过分了。”我松开口呆呆地站在原地,头脑中闪过无数歉意。她并没有还手,只是抚着疼痛难忍的手掌慢慢走回座位,头枕在盘起的双臂上低声哭泣。同学们见状都围了过去,站得最近的用手慢慢抚着她的背,耳边响起几句小声的安慰。
不久,班主任便拿着书走了进来,本就安静的教室里此刻更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乔婷时断时续的啜泣声在不断回响。她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又听到接连不断的哭泣声,脸上平展的肌肉顿时拧在一起,把教材往讲桌上重重一摔,朝下面怒吼道:“喂!你们干什么呢!都围在那干嘛!”紧接着,底下有人小声说道:“她们两个打架了。”本来细小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十分响亮,在我脑中回绕了好久。她快步走上去,围在那里的同学立刻给她让开一道口子,轻轻摸了几下乔婷红肿的手,又转过身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凶怒的眼神直叫我心里发毛。
“是你先动的手?”
冰冷的语气叫我有些害怕,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支吾了半天才吐出一个“是”字。
“就是因为刚刚她在课上说了你两句?”还没等我辩解,她便劈头盖脸地教训起我来。
“还初中生呢,小肚鸡肠的,就你这肚量,你家长是怎么教你的。”
……
她站在那里斥责了我好久,直至上课仍未停歇,她没有讲课,而是开了一个针对我的批评会,课上满是些“小肚鸡肠”的呵责和此起彼落的诽议。我听得头晕脑胀,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那个上午剩下的时间我都呆呆地坐在那里,老师在讲台上神采奕奕地讲课,我却听不进半句,只觉得大脑像搅了浆糊一样迟钝昏沉,一刻都不想运转,更不知时间过得快慢,恍惚间嘈嘈杂杂的教室就变得空无一人,我呆坐在座位上望着空落落的讲台叹了几声气,才拖起有气无力的脚步慢腾腾地挪出了教学楼。
外面春寒料峭,马路边堆满了未消融的脏雪,街上规则有致的水泥地砖此刻也变得泥泞不堪、毫无干净时的美感,脚踩在上面发出“扑哧扑哧”的泥水声。刺骨的寒风一阵接一阵打在刚流过泪的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满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