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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张 大教堂

一七年十月份的一个星期五在桃溪村西北部的那片曾经长满洋槐树的地方,终于经过三个月的动土施工盖起了一座高达十五米的大教堂。

若翰神父几年前第一次来到桃溪村时,惊讶地意识到整个乡镇,方圆五百里竟然没有一座可以让信徒望弥撒的教堂。这个已经在中国居住了将近三十年的英国老头无法想象,那么多孤苦的灵魂在没有信仰的情况下是如何苟延残喘地度过这么多凄风苦雨的魔鬼肆意的夜晚。

或许是出于一个牧羊人的怜悯,还有拯救苍生灵魂的重任,若翰神父在桃溪村之行后,花费了两年的时间走遍了整个乡镇三百多个灵魂颤抖,信仰迷茫的村庄,以忘我的精神投入到传道的伟大事业之中。遗憾的是,这些村庄识文断字的人实在少得可怜,他们就像是刚开始学习说话的幼儿那样,记忆力很差。已经快要七十岁的神父不得不每年都要拖着行动不便的身体到每个农村苦口婆心,一遍遍重申天主的圣训和福音。

直到素云向他提议应该建一座教堂时,他才发现天主给他的用来传道的寿命快要耗尽了。但是建一座教堂,尤其是在中国的农村谈何容易。一六年的那个夏天,如期而至的若翰神父的身体状况严重下滑,传道时声音嘶哑,颤抖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让一位年轻的中国神父代他宣读圣训。临到结束的时候,若翰神父由两个修女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到布道台上,向着他的信徒们用尽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喊道:“万能的主啊,救救你的羊群吧。”

受到若翰神父的嘱托,年轻的王神父开始了长达一年的组织募捐活动,他像若翰神父刚到中国那样以流浪者不屈的乞讨精神走街串巷,日夜奔波,从贫穷的手里接过单薄的人民币,并把筹得的善款一张张塞进白色的圣袋里。很多商人为了图个安稳,即使没有信教,也大手笔地捐了一些款项。还有很多信徒在得知教堂将来落成的地点后,拉来自家茅厕以及废弃的后院里堆积的砖头砖块、缺角少棱的瓦片和风雨侵蚀的木梁。桃溪村的人们见证了这一次浩大的由上千人参与的工程,来来往往的不知道名字和村庄的善男善女们只是把东西卸在桃溪村,没有接受村里素云她们一杯温水的施舍就坚定地离开。王神父只能对这些前来的人们双手合十,说上一句:“愿主保佑你。”

一间十分宽阔的长方形主堂里四面墙壁绘画着《圣经》上著名的人物画像,还有一些经典的故事彩图,圣台设在主堂西边向着圣地耶路撒冷的方向,台上摆着蜡烛、耶稣雕像、盛着圣水的两座金色的水盅以及各色水果。圣台后面则是万能的手指星辰的天主画像。台下整齐地摆着一百张长形带木凳的木桌。主堂外面的一条窄窄的土路旁围着十间宿舍和一间厨房,厨房向北十米的地方则是两间贴着白色瓷片的厕所。主堂锥形的房顶顶端竖立着一个红色醒目的“十”字,此后这个“十”字也逐渐成为了桃溪村的标志,引来无数信徒前来朝圣。

这座教堂在第一次望弥撒时,若翰神父拖着病体展露着笑容坐在圣台上的一把垫着海绵垫的竹椅上向人们做了他这一生中最后一次祷告。弥撒结束后的第二个星期五他便升了天堂。王神父将这位老神父的尸体按照死者临终前的嘱托拉到了这座新教堂里,并葬在教堂南边紧靠大门的花园里。人们为了纪念这位神父,把教堂的名字正式命名为若翰教堂。

村子里的女人们深受若翰神父对于天主至死不渝的信念的鼓舞,刚开始时还会根据家里贴着的瞻礼单上用红色,蓝色,粉色等多种颜色标记的主日到教堂守瞻礼,望弥撒。可是这些密密麻麻的主日几乎把一个月的四分之三的时间占用掉,使得她们无法正常劳作。村里的女人们坚持了三个月之后,决定放弃这些繁琐的小主日,只在每个周六王神父来时去一次。只有素云不顾家人的反对,每天到教堂里帮助驻扎在这里的两个修女打扫卫生,按时守着散落在一年中三百多天的各种纪念日和主日。甚至有时候,就直接住在阴暗潮湿的教堂宿舍里,仰望着墙壁上圣母怜悯的双目。

就在素云住进教堂里的圣母奉献日那天,桃溪村诞生了第一个在教堂举办的婚礼。

恒垚在辍学的这几年,虽然一直跟着父亲开挖掘机和管理金银花生意,但从三姐彤彤那里学来的早熟气质一直催促着他苦苦寻找另一半。十九岁的恒垚拥有着永杰那样高高的个头,菱角分明的五官,以及浓浓的来自永明从小开始熏陶的文艺气质。入门都说这个孩子完全继承了母亲嬉春的所有优点和整个家族的优良传统。在经过几十次短暂的恋爱历练后,他已经可以不打草稿地闭着眼说出一大堆连鬼都相信的情话。可是只有最后这个陪他走进婚姻殿堂的女人,他没有说过一句假话。

女孩的名字叫作紫萱,是恒垚父亲的一个工友的孩子。第一次见到紫萱时,她刚好坐在院子里正在盛开百合花的花园旁,身着一袭榴花群,长发刚好垂在青色竹椅的椅背上面。甜甜的花香在风吹动女孩额前细密的刘海时向已经在走廊上站傻了的恒垚脸上轻轻拂去。这种美到让人窒息的砰然心动之感,恒垚在那么多形色各异的女孩身上是从未体验过的。而且这也是恒垚第一次那么深切地感到自己的卑微,他真的想马上逃离父亲和他的工友之间轻松的交谈,跑到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大哭一场。或许这种行为一定会被别人嘲笑吧,他只是借着上厕所的空当儿到厕所里抽了根烟,可心中的激动依然无法释怀。此后的每个白天,他都会细心留意父亲的动向,希望能再次陪父亲一起到那个翩若惊鸿的女孩家里。可能父亲在有意和他作对,很长一段时间完全没有打算再去那个工友家的意思。这样一瞥的机缘所产生的记忆逐渐在恒垚无数次的梦里变得模糊,那个红色的身影和白皙的脸庞慢慢地被梦境磨成一道红色的光,无法触及。

忍受了两个月的煎熬后,恒垚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折磨,他花了半个小时才让父亲弄明白他所说的到底是哪个工友,向他的这个工友的哪个女儿去提亲。在永新完全弄明白后,恒垚才算是如释重负。永新对于儿子的眼光十分认可,并向儿子夸下海口:“这个事包在我身上了,绝对能成。”恒垚看着有些喝多的父亲,内心完全没有把握。

永新就带着儿子买了一条中华烟和两包糖果就去了,一个媒人也没有带。他的工友也是第一次遇到父亲给儿子说媒的情况,如果不是两个人很熟,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两进门。两个大人只是客气着说让两个孩子先单独聊聊,成不成他们大人也做不了主,毕竟不是他们那个家长可以包办婚姻的年代了。

谁能想到两个人聊了几次后竟然真的成了。女孩其实一直在等待哪个勇敢的男孩来求亲,可是很多男孩子在见到她之后都望而却步。那天,恒垚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时,她其实也看见了他。恒垚忧郁的气质让她吓了一跳,心想着这个傻在走廊上的男孩可能也会像以前的那些男孩子那样不敢再来了吧。所以,当她正在家里的浴室里洗头那个下午,听到父亲说有人来相亲时,心里还在想着该不会是那个男孩吧。

他们结婚的前一天,花凤琴已经坐上了回家的火车,从内蒙古的工地上辞职回家参加孙子的婚礼。在内蒙古的那段时间,孤独的凤琴找不到一个亲人说话,夜晚一遍遍翻着手机里存下来的手机号码,不知道该向谁打电话。他们已经厌烦了她每次在别人睡觉时把他们从安静中惊醒,然后听她胡言乱语地唠叨。而且。自己的年纪越来越大,真害怕有一天死在外地,她的这些五湖四海来的工友会把她的尸体随便埋在某个乱鸟横飞的草原堆里。出于每个深夜来自黑暗的恐惧,她趁着自己唯一的一个亲孙子结婚这样的大事,买上人生中最后一次长途火车票回家了。这也是她临终之前最后一次买火车票。

婚礼的当天,王神父站在布道台上让两位新人面对圣经发了誓,并交换了婚姻戒指。亲朋好友们坐在台下的凳子上为新人们欢呼,鼓掌。可能是摆脱不了以往的传统,永新在儿子和儿媳妇交换过戒指后,又把他们带到家里拜天地,招待来宾吃饭。人们感觉这样的形式有点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可是永新却不以为然,他认为新时代了,就要与国际接轨。自己就这一个儿子,一定要来点新样式让其他人看看。

家里除了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琪琪之外,所有人都参与了合照。穿着灰色衣服,头上围着蓝色围巾的凤琴坐在最中间的位置,永新和嬉春坐在母亲后面,其他的人站在他们身后。永成只是远远地坐在永新右边,摄像机咔嚓的那一刻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这次的婚礼,永新和永成依靠着这些年积攒下的人脉,创造了桃溪村有史以来三百桌喜宴的巅峰。而且,用来盛份子钱的大红盆被换了三次。宾客从农民到商界再到政界,形形色色的人们聚在一起,永成不得不用永杰这个客串的司仪手中借来话筒才算把所有人安顿下来。

可是,在这场辉煌的喜事里,凤琴向众人陪笑的外表之下,却是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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