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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漏嘴

我要去的是碧茹提及的兰若堂,陛下下令封锁的殿阁。

陛下离去,宫内并无人敢阻拦我,只是熏儿哭着跪在地上求我:“奴婢求娘娘了,娘娘千万忤逆陛下的意思,陛下这也是为了娘娘好……”

为我好?起先我也曾这样欺骗自己,但越来越强烈的预感告诉我,他对我隐瞒的是龌龊和不堪。因为每次他拥抱我的时候,我没有丝毫欢喜,只是害怕得想要逃离。

兰若堂上悬着的匾额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尘埃,匾额上三字不同宫中其他殿阁中规中矩的写法,却是女子秀气风流的笔法。

侍婢们跪在门前默不作声,熏儿还止不住地哭泣着。我一人迈过门槛,绕过回廊,渐行渐远,熏儿的嘤嘤哭泣声渐渐消失,换做锦履踏在廊上传来清晰的回声。

夕阳残影悬在半边的梨树上,梨花已经过了花季,只有背阴处的梨树还残着几丛雪白花影,落败的花瓣并无人打扫,一任满地梨花如殷红血液淌满,繁茂的梨树挨着与琳池相通的湖泊,几尾锦鲤清闲地游弋,偶尔浮出水面亲吻湖面上的落英。

“叮铃铃,叮铃铃”,铃铛清脆的声音飘来,一个赤金铃铛被褪色的湘妃色丝绦孤单地系在廊檐上。

三月三,悬金铃,铃儿响,不知是谁家女儿许下的心愿,那愿望是否实现?

随风轻响。宛如女子细碎的话语声,祝祷声。

若有来生,你也定要记得,前世曾有人,将一生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你……

血红色的梨花被骤然而至的风席卷起来,漫天血色无边,那些记忆,我不要的那些记忆,最痛苦,最快乐的记忆最终被唤醒,汹涌扑来,如被风吹起梨花。

最好的年华啊,我将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他,最后落得怎样的下场?

他给我皇后之位,又怎能弥补他亏欠我的?

我胸口一滞,晕眩不已,跌跌撞撞地冲下步廊,挥着手,用力拔下发髻上的十二对珠钗,终于将带着诅咒般的紫金翟凤冠掷到地上。

我虚弱得无法支撑,恨意快要将我焚烈,我手扶住梨树,一口殷红鲜血突然喷出。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我与他,何如当初莫相识,却不为相思,而是一生错付的遗憾。

长庆十年元月,我凝望窗外迎春花的第一朵蓓蕾,数着日子盼望院落内梨花早开,等待十四岁的到来。

十四岁恰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年华似水,寻常女子都是专心致志地在香闺中用五彩丝线绣着鸳鸯,与我,却是躲在逼仄的书架之间,捧着书籍打发时光。虽有些荒谬,女子读书,世人都以为是无用的,除却某些标榜身份的名门回去虚耗这些钱财,但对于生于书院,长于书院的我来说,这却再是正常不过。

父亲数年前创办上林书院,短短十余载,至如今已是国朝最负盛名的书院。全赖父亲治学有方,故而书院培养的学子大多高中科举,仕途畅通。世人都道若是有幸进入上林书院,向越溪居士求学,即是前脚迈入了礼部会试。

其实我并不厌恶女红,甚至私心有些羡慕指下分针走线的女子。只母亲早亡,书院内除了老眼昏花的管事婆婆,剩下的便只是父亲、哥哥、教书先生,与那些前来求学的学生罢了,并无人教授,直到宁先生一家搬来书院。

好心的宁夫人才教了我一些粗浅绣技,当然与自小便得母亲真传的宁姐姐不可相比。因此每每我与宁姐姐在一处做女红时,讨厌的哥哥就常放肆地嘲笑我差劲的水平,我自是反唇相讥,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都是宁姐姐劝和。

之前我是书院内居住的唯一女子,教书先生们都不将家安在书院,只有宁先生携夫人子女住了下来。我难得寻到年龄相当的玩伴,填补了三年乏人陪伴的时光,可惜宁姐姐三年前便离开了。

宁先生谋到了比书院更好的前程,毅然携家带口离开书院。

父亲并没有如何挽留,当初父亲聘用宁观炎时,便预料到他并不会待得长久。想来也是常理,显庆二十四年的榜眼及第,怎会在逼仄书院屈就一生,当个周易课先生,纵然这里是名满天下的上林书院。毕竟像父亲一般真正决然退隐之人又有几何,虽然父亲也曾宦海沉浮,显庆二十一年状元及第。

宁先生只是不满国朝为外戚钱氏所乱,寻求一时韬晦之计。长兴五年钱氏之乱平定,朝内人才空虚,宁大人重新出仕,一路扶摇直上,短短几年就担任了正四品上扬州刺史的要害官职,这些父亲也曾略略向我提及。

男子读书,可谋求功名,出将入相,女子读书,却是祸水,要惹得家宅不宁。世人俱是怀着这般荒谬可笑的念头。不消说,他们更会去揣测,越溪居士的女儿定是诗书礼仪,才华不逊须眉男儿。故而眼看我快到了出嫁的年龄,上门提亲的媒人寥寥可数。

三月前倒是越州刺史上门为他次子提亲,被父亲婉言谢绝了。哥哥晓得此事,却只冷哼一声,那种纨绔子弟,连本《论语》都背得磕绊,怎么能娶我的妹妹。

我一听这话,便知道哥哥在讽刺刺史的宝贝儿子,前来求学时,被父亲三两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父亲自然不会收他作学生。刺史现在又谋求曲线方式让他那儿子进入书院,可谓用心良苦。

但这也是个麻烦,越州刺史都被回绝,越州之地,恐怕没有敢娶我的人家了。

女子十五,许嫁后可行及笄之礼,我跪坐着收拾榆木矮桌上的茶具,叹息道:“若是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可怎么办呢?”

“你这么好的妹妹,与其嫁给刺史那种笨蛋儿子,我还宁愿你不要嫁了,宁缺毋滥嘛,”哥哥用书懒懒地敲了敲我的额头,道,“如果要真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哥哥我也一定会养着你的。”

虽说常常吵架,但还是兄妹连心。我刚刚有点感动,哥哥接下来的话就毫不留情地把我那点感动之情一扫而空:“不过也真头痛,碰到你这么个笨手笨脚的妹妹,女红做的一团糟,收留下来,大概只能打发你去做厨娘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手里端着的青瓷茶具昂贵的价格,我估计会毫不犹豫地飞过去,对待不积口德的人,我已经懒得去反驳了,直接采用暴力手段见效更快。哥哥一脸认真地跟我开着玩笑,却不知一语成谶。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便是我绝不会做老姑娘了,坏消息便是,我要入宫参加选秀,以越州刺史遴选推荐的民间秀女身份。

天高皇帝远,越州刺史在此地权势甚重,父亲虽是闻名于世的大儒,却仅是一介布衣,当初父亲拒绝了刺史,我便隐隐为父亲担心。

终于预感成真,刺史选择了如此阴险的手段报复在我的身上,父亲连挣扎斡旋的余地都没有。因选秀是由秘书省颁布的圣旨,纵然父亲培育出来入朝为官的学生们,不少已身居高位,却无人敢违背皇命。

本朝历法,秀女五年一选,正五品以上官吏的女儿方得入选。此外各州府刺史亦可推荐一二名品貌端庄的贤淑女子。

父亲自是不甘心,忙碌奔走要为我扭转乾坤,但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是徒劳。十日后,内侍司便会委派宦官将我从越州护送至帝都。

临走前一夜,我独自守在院落内梨树下,月色寂寞,我扶着梨树,幻想再过一月便是梨云落雪之景,可惜我已无缘得见。

初春之际,迎春早发,手指依旧被冻得显出红梅色,忽而一双手附上我冰冷的指节,哥哥将我的手握住,道:“帝都大概也种植梨花吧,不过花期会晚些,你要耐心等待着了。”

我恩了一声,偷眼望见父亲的卧房的烛火终于熄灭,心中才算安稳,哥哥终于将不眠不休寻找对策的父亲劝说睡下了。

哥哥与我默然不语,各怀心事,我冰冷的手恢复了知觉,可心中还是难过不已,舍不得太多的东西,叹惋道:“可惜帝都的梨花只有我一人看了,我也不能给哥哥做杏仁梅花酥了……”点心之中,我最为拿手的便是自己胡乱组合出来的杏仁梅花酥,正月雪后初晴采集梅花花瓣,酿做梅花浆,封坛埋下一年之后,再按比例糅合出的点心,世上买不到唯有我才能做的点心。

“傻妹妹,这些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啊……”哥哥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悲伤,月色陷入层叠云雾之中,似乎也不忍见哥哥俊美的面容沾染哀戚之色。

“哥哥该过了父亲那关,再过两年就能去参加礼部的会试了,到时候指不定能见上一面。”我和暖笑道,哥哥也卸下那分忧愁,仰望月色,露出莫名的笑容。

对于百里挑一的书院学生而言,大都能轻松通过预选的院试,然而其后的乡试、会试并不容易,只有学识通过父亲那关,才能参加。哥哥今年才过了乡试,以区区十八岁之龄来看,已是相当出色了,他却还那样拼命,马不停蹄地要冲击会试。

若是将此刻的他放在几年前,书院绝无人会相信。那时哥哥聪敏可排书院第一,却不肯用心,每次父亲的学问考核却总能侥幸过关,不少先生都为哥哥可惜,但父亲并不逼迫哥哥念书,只由他去了,哥哥便如此含混读了几年书。

至于其中玄机,他自以为掩饰的很好,而我却明白,哥哥的拼命,与宁姐姐有关。先前两人在书院生活,嬉闹玩笑,便种下青梅竹马的情愫。那时身份相差不曾如此悬殊。

而今对方是扬州刺史家的嫡出小姐,怎会轻易下嫁,且不提宁大人心气甚高,举人的功名不会入他法眼。哥哥也是个骄傲的人,容不得别人对自己的轻视与拒绝,没有十足的把握断然不会上门提亲,他需要一个三甲头衔。所以一贯懒散的哥哥在宁姐姐走后突然开窍,用功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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