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面一句,实则出自肺腑,因于她的遭遇,也因为看透深宫凉薄。
唐沁瑶轻声道:“两年前那些未中选的秀女,不是赐给朝臣当妾,就是沦为卑贱的宫女,你能够在短短两年内由一个小小的女史升至尚寝,靠的不仅仅是聪慧、才情。”
“太后谬赞,奴婢能够升任尚寝,是因为前任尚寝的赏识与提拔,因为莫尚宫的信任与眷顾。”她不解,唐太后究竟想说什么?
“王尚寝年纪已大,病痛缠身,向莫尚宫提议由你接她的班。”
“王尚寝恩德,奴婢铭记在心。”
“文尚寝,你若想回乡侍奉双亲,哀家可破例让你出宫。”唐沁瑶倏然转身,面对着她。
“奴婢惶恐。”沐安深深垂首,慌张道,“奴婢若有行差踏错,或有未尽职之处,太后可惩处、提点奴婢,奴婢虚心听教。”
她知道,唐太后让她出宫,是为了保她一命。
可惜,她无法接受唐太后的好意。
宇文珏答应了唐太后,不会对沐安暗下毒手。
因此,她在浣衣所度过了平静、忙碌、劳累的几日。
这夜,她累得四肢发软,正要歇息,忽然有人敲门。
是一个面生的公公,说皇上让她千波台去见驾。
她一边前往千波台,一边想,皇上为什么在千波台召见她?所为何事?会不会……
无论如何,以不变应万变。
湖风沁凉,碧水粼粼。
千波台共有三层,三楼乃赏景佳处,无墙面遮掩,可展目四面八方,视野开阔。
明月皎皎,月华如练,整个千波台仿佛披了一层曼妙的冰绡。
青纱黄幔随风轻扬,风中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沐安来到三楼,下跪行礼。
宇文珏坐在锦榻上,榻前的檀木案有酒水和精致的糕点。
“过来。”他拍拍锦榻,命她坐在身侧。
“皇上有何吩咐?”
“今晚月色溶溶,良宵正美,朕想找个人一同吹风、赏月。”
“皇上可召嫔妃一同赏月。”
“朕想再听一次你的《相思绝》。”
“皇上恕罪,奴婢没有带玉笛。”
“速速取玉笛来。”宇文珏吩咐侍立一旁的公公。
“是,奴婢速速取来。”公公立即去了。
沐安觉得今夜的皇上有点古怪,假若他想找人陪他赏月,理应找唐太后或是嫔妃,为什么传召她呢?
宇文珏自斟自饮,意态闲适,“你在想,为什么朕传你来?为什么朕不传别的嫔妃,而要找你?”
她回道:“奴婢不明白。”
他似笑非笑,“你想知道?”他指指身侧的位置,“过来,侍酒。”
她服从他的旨意,坐在他身侧,暗自想着,今晚务必淡定,不可鲁莽。
他要她斟两杯酒,她斟了两杯酒。
“朕恨不得一剑杀了你。”宇文珏陡然掐住她的嘴巴,恨恨道,“太后说,若你死了,她一辈子不理朕。为了她,朕只能放你一条生路。”
“谢皇上隆恩,如果奴婢泄露半个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沐安发誓道。
“如果发誓有用,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失信之人。朕不杀你,但是朕不会让你好过。”
他钳着她嘴巴的手越发用力,她说不出话了。
宇文珏褐眸微眯,“你不是想勾引朕吗?朕就让你得偿所愿。”
沐安更加迷惑了,他不让她好过,但又为什么宠幸她?
他端起酒杯,将酒水灌入她的口中,“朕可以宠幸你,但不会册封你。”
大部分酒水滑入咽喉,小部分顺着嘴角流下雪颈,她心想,他宠幸她,却要她无名无份。
这就是他所说的“不会让你好过”?
她冷笑。
宇文珏松开她的嘴巴,俊美的脸庞映着影影绰绰的灯影,仿佛在笑,却又好像没有在笑。
假如今夜他真的宠幸她,她应该顺势承欢吗?
这不是她前些日子期盼的吗?
可是,回到宫廷后所发生的事,让她看透了、明白了,即使魅上龙榻、得蒙圣宠,得不到他的真心与真情,也无济于事,她仍然无法施行复仇大计。
因为,没有他的盛宠、信任,她如何查出沐氏灭族的真相与朝臣奸人?如何为家人复仇?
因此,她必须忍,必须先保住一条命,再千方百计地往上爬,靠近后宫哪个最高的位置。
从六尚局女官到皇妃,这是一条艰辛而漫长的路,没有捷径,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
宇文珏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觉得如何?”
沐安略略蹙眉,不明白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是否觉得越来越热?”他的掌心在她的后背慢慢摩挲着,“是否觉得口干舌燥?”
“有一点。”她感觉到了,他的掌心所过之处,像有一团火烧起来。
“现在呢?”宇文珏抽开她的衣带。
她立即抓住他的手腕,连忙道:“奴婢为皇上与太后的真情感动,奴婢不配得到皇上的宠幸……奴婢只愿太后得到应有的幸福……别无所求……”
他诧异道:“哦?你不是一直想得到朕的宠幸吗?”
沐安惊异,为什么身上越来越燥热?为什么四肢百骸好像都有火在烧?
她克制着那种异样的感觉,“发生了这么多事,奴婢只想保全一命,全心全意侍奉太后,以报答太后救命大恩。”
“是吗?”宇文珏松开她的衣襟。
“皇上,不要……”双肩微露,冷凉的湖风从肌肤上拂过,她立时感到一阵清凉。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方才朕在你喝的那酒杯中放了一种烈性媚药,朕告诉你,这种媚药叫做‘步步欢’,每走一步,你所中的媚毒就深一分。”他的微笑染了媚毒似的,迷人而又骇人。
“媚药?”
怪不得她的感觉这么奇特、诡异!
沐安想推开他,却又想紧紧抱着他,想得到他的清凉与爱抚。
她惊惧地恳求道:“奴婢求求皇上……给奴婢解药……奴婢愿为皇上与太后赴汤蹈火……”
宇文珏的手掌滑向她的后背,撩拨着她的神智,“‘步步欢’没有解药,倘若不与男人交欢,就会身中媚毒而死。”
恍惚之间,心中的疑团有点明朗,她似乎明白了一点点。
“朕要你被媚毒折磨至死!”他切齿道。
“皇上……求皇上饶奴婢一命……”她哀求道,因为媚药的影响,一双红眸火红如血,泪光盈盈。
宇文珏猛地推倒她,站起身,邪恶地笑,“你中媚毒而死,太后怎么也想不到是朕做的。你想活命,可以去找一个男人苟合,若想保得贞洁,那就当一个烈女。”
话落,他从容离去。
沐安从锦榻上爬起来,想追上去,却无力地跌坐下来,“皇上……给奴婢解药……皇上……”
夜,深沉,死寂。
她不停地抽搐着,费力地支起身子,看见一人走进房间。
一袭黑衣,一张冷峻的脸。
燕王,宇文欢。
“你中了媚毒?”他皱眉道,眼中露出些许骇然。
“王爷……”沐安挣扎着下床,却摇摇晃晃的。
他扶住她,她觉得他的手掌很清凉、很舒服,“王爷……救奴婢……”
她双唇发颤,“是……步步欢……”
“步步欢?”他讶异,“本王没听说过这种媚药。”
“王爷,奴婢好难受……”
她被体内的大火烧得神智不清,无法克制地偎进他的怀中,紧紧搂着他的身,芳唇触着他的脖子,模糊不清地呢喃着,“王爷……”
宇文欢一震,身子僵化。
一旦碰触到他强健的身子,一旦跨出第一步,沐安再也忍不住那股豁出去的冲动。
“王爷,奴婢好热……王爷……”她祈求地看着他,挂在他身上,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醒了?”宇文欢从隔壁房间走来,“好些了吗?”
“奴婢谢王爷救命之恩。”沐安坐起身,依稀记得不久前那不堪的一幕幕,羞窘得面腮发红。
“本王已救你三次。”
“王爷救命大恩,奴婢无以为报,唯有效命王爷,为王爷赴汤蹈火。”
“如此最好。”
她忽然想起一事,问:“这是在宫中?”
宇文欢坐在床沿,面沉如水,“是在宫中,你无须担心本王的安危。”
他的靠近,沐安觉得有些紧张,问道:“王爷如何知道奴婢中了媚毒?为何深夜进宫?”
他道:“你福大命大,碰上本王深夜进宫,否则,你已变成千波碧的水鬼。”
她明白了,他在深夜进宫,必定是与宫中的耳目碰面;碰巧,他就知道了她被皇上下媚毒逼死。于是,他命人将她扛到这里,救她一命。
“王爷,皇上说,那烈药‘步步欢’没有解药,只有……为什么奴婢在药酒中泡半个时辰就解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