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很长时间陈期都生活在一种莫名的恐惧之中,她从小在爱里成长,一直用乖巧懂事换取对等的宠爱包容,再将宠爱包容变成保护伞,得以温和平静地长大。
至少在过往的六年中,她从未面临过大的挫折、大的悲伤,以及大的恐惧。
那些她认为大人才会拥有的“大”的陌生情绪,逐渐填满了她小小的身体。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担心什么,日子日复一日的进行下去,她走到了在幼儿园的最后一个学期,爸爸妈妈仍旧每天要工作,安辰和陆虎仍旧每天陪着自己,幼儿园里许莉莉仍旧会找她的麻烦,仍旧,一切照旧,什么都没有变。
甚至所有同伴都还是曾经的身高,没有因为新一年的到来瞬间茁壮,当他们再次聚集到幼儿园的小院子里玩游戏时,陈期恍惚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也没有经历一个糟糕的新年。
今天和昨天长得一模一样,一切都像是复制粘贴的场景,只有自己像是忽然拔节的麦子,突然长大了。
只是安辰总是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陆虎也跟着露出莫名其妙的眼神。
她觉得自己病了,病的很严重。
她有时候会忽然觉得委屈、有时候又忽然觉得烦躁,于是总是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发呆,周围玩耍的同伴越热闹,她越落寞。
陆虎有一次经过她,突然莫名其妙的跟她说。
“期期,你是不是老了,我奶奶说人老了就这样。”
纵使陆虎再通世事,他也还没有学过惆怅这个词。
然后因为多嘴被安辰追着打。
新学期的开始爸爸妈妈突然又变得很忙碌,直到开学第四天,陈期才在校门口见到来接她放学的妈妈。她朝着身后的林阿姨摆摆手,以最快的方式张开双臂冲进妈妈的怀里。
“妈妈!”
这四天的失落,也可能和消失不见得爸爸妈妈有关。
“想我了吧。”陈妈妈刚蹲下来,就听见小穆老师的喊声,于是又重新站起来。
“啊,小穆老师,我们期期没给您添麻烦吧。”
“没有没有。”一路小跑过来的小穆老师微微有些喘,她摆摆手,笑着撑起腰,“期期很听话,特别叫人省心。”
“啊。”陈妈妈摸摸陈期的头,“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小穆老师轻轻皱了下眉,低头看了一眼陈期,陈期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过期期最近不吃学校发的小点心了啊,这四天的她都没吃,都悄悄藏在床底下了,这不今天有一个橘子烂掉了,味道太大,就被我们发现了。”
小穆老师拿出口袋里剩下的两袋饼干也一个苹果:“这是剩下三天的,我们也是刚发现的,还没来得及问孩子为什么不吃,您给她带回去吧。”
陈期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尖,感到两束目光一直盘桓在自己的头顶。
被发现了,完蛋了,她手心出了汗,可是又不敢抬头说话,只好悄悄往衣服上蹭。
送别了小穆老师,妈妈再次蹲了下来,没等妈妈开口问她,陈期鼻子已经开始酸痛,说话都带着哭腔。
“因为......因为......你说我胖了,就......就不要我了。”
一句话的时间,陈期的哭腔已经变成了彻底的嚎啕。
眼泪从眼眶流向脸颊,最后杂乱无章的流向脖子,刚刚花了好长时间才围好的围巾盛满了水珠,还有好多顺着嘴角流进嘴巴里,她一边哭一边咽,又被呛得咳嗽,鼻涕口水喷的到处都是。
毫无形象。
乖巧听话的陈期,挡在她面前的保护伞一层又一层,几乎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她用哭来面对,那是她上幼儿园之后,第一次声势浩大的展示软弱无助,用孩童本该享有的方式。
即便多年之后她回忆起这一段时只剩下满脸的羞愧,几份没吃的点心而已,又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事,自己居然吓成那个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双膝下跪,告罪求饶。
而陈期哭的伤心欲绝的时候,面前的陈妈妈脸上的表情已经从疑惑变成心疼又变成好笑,她一边帮面前崩溃的期期擦脸,一边用哄小孩的方式安慰她,语气中带着憋不住的笑。
“没事没事,使劲吃,胖了我也要你,我是你妈,我不要你谁要你啊,哈哈哈哈,没事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