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的江湖人,会这么好心肠?汉子又想起那些个从槜李郡连夜逃出来的舟子千叮咛万嘱咐,一见了那些衣裳绣着朵云彩的,又拿着兵刃东张西望,赶紧有多远跑多远,说是烟雨楼的人和打家劫舍的匪徒也差不离了。
汉子还是不敢怠慢,那床铺盖自然是给这客人的,然而魏长磐说是在附近人家借宿一宿,就不再跟汉子争这铺盖了。
投宿人家,铺些稻草给床被子,便要二十文钱,魏长磐有些肉痛可睡去了汉子的铺盖,人家便得天为被地为席,是他不愿的。
魏长磐睡前打了套拳,架子仍是那五式,细微处却大不相同,从这五式中生出的变化来足有三十余种,当钱二爷告知他四层楼境界以前不传授他兵刃,只习拳脚时,魏长磐还颇为不解,只是到如今这三十余种变化他能说得上“通了”的,还不满二十,他便有些明白钱二爷用意了。
不同于只有劈、钻、崩、炮、横五式只需循环往复,而今这变招中尚有讲究,三十余种变化中对敌之际又能生出千百种用法来,根据对方路数,境界高低,有无兵刃以及兵刃种类,各有搭配,练得魏长磐焦头烂额。
有师父和师公二人当中的任何一人在身边,或许而今情形就要大不一样了罢?
魏长磐举头望向明月,江上的那一轮明月千百年以来,虽有阴晴圆缺,却还是当年的那轮月。
爹娘、师父师公,还有小青楼里的姐姐们,跟他头顶着一样的月入梦,真好。
今夜他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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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这是作甚,讲好的价钱,不用再添银子了。”
汉子刚想将手中的那两块碎银递还回去,便被那手劲远胜他的年轻客人给推了回来。
“阿叔我的确是半个烟雨楼人。”魏长磐将汉子的手推回去后说道,“可烟雨楼也不是人人都是坏人....其实有些不得已的地方....”
“可抢人银子,到底是错。”他又驳回了之前说出的话,“哪怕是日子再过不下去,也不能去割人家地里的稻谷,借粮也好,栓紧裤腰带过日子也罢,都是好的,可别人的东西就是别人的。”
踩在岸边泥泞中的魏长磐向后退了三步,向汉子深深作揖,却实实在在吓着了这个干了半辈子舟子的汉子,忙照着样子回礼,魏长磐再作揖,汉子再回礼,如此十余次后,还是汉子先告饶:
“这位烟雨楼的小侠别来了,咱受了这礼还不成嘛。”
“要是我再有些银子....”魏长磐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或许那些江湖人就不用去抢银子,槜李郡的船家也就都不用逃出来了。”
话音刚落,魏长磐便转身跑开了去,留下竹筏上的汉子,呆呆地望着少年郎的背影。
而今这个世道,若是再多些这样的人,穷人的日子或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