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刻的光景,对他而言却好似数年般难熬,却也终是熬过去了。
体内气机在新开的一处窍穴内肆意游走,高旭平缓了呼吸,褪下被汗浸湿的衣裳来,露出几处新愈合的枪创刀伤,强悍肌肉上新长出的嫩粉皮肉旁是大片的瘀伤,上好的金疮药和松峰郡内的名医,才能在不足两月余的时间内将伤口愈合到这般程度。
披上宽袍的高旭俨然又成了曾经松峰山那位遇事淡定从容的山主,他慵懒得倚靠在马车内的软垫上,对着先前发生的马车夫说道:
“野靡香的效用,不必多说,割鹿台送来此药时高某人便知晓沾了这药再像戒除便极难。”他用手撑起头颅,“然而但凡能忍住一次瘾,便能忍住第二次第三次,长此以往,自然也就不算什么了。”
马车前的人声沉默了,随后语气感叹:“原来高山主是存了借他山之石攻玉的心思,倒是小人唐突了。”
“割鹿台里杀人能排前三甲的刺客,对高某自称小人,未免也太折割鹿台威风了。”
“杀人能排前三甲,不是杀人手段能排前三甲,不然只消杀些乡野村夫,便能成了天下第一的刺客,也太可笑了些。”驾着马车的人自嘲道,“小人胆子不如割鹿台里惊才艳艳的那些人,敢于去杀那些真正的高手,死得自然也比我这等只敢捡软柿子捏胆怯的货色来得快。”
“蜚蠊....是你在割鹿台里的称谓吧?”
“贱名能入高山主的耳,着实惶恐。”割鹿台的刺客语中露出一丝讶异,割鹿台自创立以来,刺客姓名在入门时便被蛇虫取代,在刺客身死后则被传给下一代人,蜚蠊的称谓在他之前已有十多人用过,其中半数都得以终老,在割鹿台中也是首屈一指的代号。
有幸被青眼相加的师长冠以此名的刺客不是没有经历过险象环生的杀局,却都能化险为夷,心中已经将蜚蠊作为保命符般存在的刺客之所以能做到在楼中杀人前三甲他心中也有自知之明,其中不乏活得比同门长久许多的缘由。
“蜚蠊是个好名字。”他的师长为他冠名后拍拍他的脸,“可一个好运气的代号也不是全部。”
然后师长突如其来的一击便几乎打断了他的三根肋骨,在床上休养了个把月方才能下地的刺客再见师长时,对这话似乎懂了些。
“别妄自菲薄了,割鹿台里前十的刺客,代号高某都一清二楚,死在松峰山上的那位是虿,你是蜚蠊,那晚带队夜袭滮湖的竹叶青,都是能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啊,”高旭喃喃道,“不过若是栖山县张家那时选择了松峰山,你们徽州割鹿台未尝能有到江州来分一杯羹的机会。”
“高山主,你此时说这话,只怕有些晚了。”唤作蜚蠊的刺客笑声傑桀,“对栖山县张家的绝杀令由徽州本台发布,现已查明栖山县张家有张五亲眷十六人,张家枪弟子二百七十三人,高山主,别忘了烟雨楼和张家枪的匪类称谓还是你那位担任江州将军的兄长一手戴上去的帽子。”
“是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
“想必此时写着张家弟子袭杀官军,贩卖私盐人口,淫人妻女官榜已经贴了出来,栖山县的百姓们大概也会人人唾弃吧。”赶着马车的蜚蠊声音轻快起来,“高山主要不要进城去瞧瞧现在的张府?还有栖山县商贾先前似乎还要设宴款待。”
高旭一皱眉,从软垫上起身说道:“赴宴可以,张府就免了,别倒了胃口。”
“得嘞。”
担任车夫一角仍是得心应手的割鹿台刺客熟稔地赶着两匹骏马拉着的双驾马车,这个瞧着不过是个寻常马夫模样的蜚蠊对守栖山县城门的甲士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又早早扔过去一小串铜板,高旭乘着的马车便直入栖山县城内。
车厢里熏着昂贵沉香,外头令人作呕的血气自然不会玷污了松峰山山主的呼吸。
马车停在了挂着富仙居招牌的酒楼门口,包括新任知县在内的栖山县全数头面人物都迎在酒楼门前洒扫得不染一点尘埃的砖石旁,下了马车的高旭见了如此阵仗,也不意外,朝两旁一抱拳,便从容入内。
应是美酒佳肴,觥筹交错。
前来清剿张家匪类的江州“义士”和栖山县的人物们一齐向高旭举杯致意。
三年前,此地也曾有人向一位见义勇为的游侠儿敬酒。
何其可笑。